接到任务后，小张发现自己对“怀疑人生”这个词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
沉浩没有去健身房。
他甚至没对着镜子练习一下霸总的招牌邪魅一笑。
他报名了农业大学的“现代农业与水产养殖管理”在线速成班。
每天晚上，沉浩准时坐在计算机前，屏幕里是一群皮肤黝黑、神情质朴的养殖户，大家一起讨论着如何科学育苗、防治鱼病、优化水体溶氧量。
而他白天的书桌上，堆满了《公司法》、《证券法》和《项目投资回报率分析》。
小张恍惚间觉得，自家艺人不是要去演霸总。
他是要去竞选全国渔业大王。
为了配合即将到开的“修罗场”大戏，沉浩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也悄然转变。
他不再是演哈士奇时，眼神里带着几分纯真的少年。
也不是演程序员时，周身散发着体贴气息的暖男。
他短暂地回归了早期的风格。
一种帅到没有情绪的，纯粹的面瘫。
冷峻，疏离，象一台行走的人形精密仪器，对周遭的一切都进行着无声的估值。
狗仔头子黑哥的团队放出的几张“路透照”，效果惊人。
照片里，沉浩一身黑色风衣，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身后的江疏则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默默跟着。
高档餐厅里，沉浩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表情，而秦兰的眼神，却被抓拍出一种“爱而不得”的幽怨。
这种“坐拥双美却冷若冰霜”的姿态，精准地击穿了下沉市场。
无数中年男性白领一边对着江疏的熟女魅力心生向往，一边又对沉浩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定力，生出复杂的羡慕与嫉妒。
江疏也借着这股东风，凭借绯闻中成熟、独立、时而强势时而委屈的“姐姐”形象，成功开辟“熟女赛道”，一个高端汽车代言和一个山影正剧女二号的角色接踵而至，事业彻底翻红。
剧组开会。
导演张猛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喊：“封腾这个角色，内核是什么？是霸道！是不讲道理！是我想给你，你就必须接着的绝对掌控！比如那句‘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要的就是那种不容置喙、睥睨天下的气势！”
沉浩冷静地举起手。
“导演，我有个逻辑上的疑问。”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象手术刀。
“根据人设，封腾是国内顶尖集团的掌舵人，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应该创建在严谨的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之上。”
“在没有进行任何尽职调查、环境评估和成本核算的情况下，贸然将公司资产，也就是鱼塘，赠予一名员工，这不符合一个顶尖企业家的决策逻辑。”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建议，在拍摄这场戏之前，我们应该先对剧组搭建的这个‘鱼塘’，进行一次全面的、科学的可行性分析。”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导演张猛张着嘴，感觉自己不是在开剧本研讨会，而是在参加一个上市公司的项目答辩会。
饰演女主角杉杉的，是一位以甜美可爱着称的新人演员，赵灵儿。
进组那天，她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想和自己的偶象沉浩打个招呼。
沉浩送给她的见面礼，不是鲜花，也不是巧克力。
而是一套包装精美的专业渔具，和一本厚厚的、全彩铜版纸印刷的《世界淡水鱼类百科全书》。
沉浩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用一种鼓励下属的口吻对她说：“深入了解自己的内核资产，是成为一个合格‘塘主’的第一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新人演员赵灵儿，捧着那套比她人还高的渔具，和那本比砖头还厚的百科全书，整个人都傻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演偶象剧的。
她是来参加央视七套的《致富经》栏目录制的。
开拍前，一条路透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网络上引爆。
消息称，沉浩为了追求表演的真实性，自费请来了一个由三名农业专家和两名水产工程师组成的专业团队。
他们正在剧组斥巨资搭建的鱼塘边，进行为期三天的水质检测、土壤分析和生态系统评估。
照片里，沉浩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鱼塘边，听取着专家的汇报。
他身后，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拿着各种精密的仪器，进行着采样和分析。
这画面，荒诞又硬核。
网友们彻底笑疯了。
“【我愿称之为‘内娱第一严谨霸总’！承包鱼塘前还得先做环评！封总，yyds！】”
“【杉杉：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挑个菜，吃个饭，老板却非要逼我学习水产养殖，带领集团进军农业，实现二次创业。】”
“【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快进到封腾带领杉杉养鱼致富，杉杉成为新一代渔业女王！】”
在一片沸腾的期待中，万众瞩目的“鱼塘告白”戏，正式开拍。
灯光、机位、鼓风机全部就位。
赵灵儿饰演的杉杉，站在鱼塘边，看着眼前的美景，脸上是符合剧本要求的、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傻笑。
她内心的小鹿已经快要撞出心口，幻想着接下来那句足以加载史册的浪漫告白。
封腾从她身后走来，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赵灵儿努力蕴酿情绪，按照剧本，说出了那句经典的、代表着吃货最高理想的台词：“老板，撑死算工伤吗？”
全场安静下来，等待着沉浩说出那句更经典的“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然而，沉浩没有按剧本接话。
他只是低头，用审视资产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鱼塘。
然后，从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口袋里，优雅地、从容地掏出了一份……
用燕尾夹夹好的、打印精美的……
赵灵儿饰演的杉杉，脸上那副天真烂漫、对食物充满向往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看着沉浩递过来的那份厚厚的、充满了图表和专业术语的《计划书》，思维彻底停转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导演不是说这里应该是浪漫告白吗？
怎么变成项目路演了？
沉浩没有理会她脸上的呆滞，自顾自地打开那份《计划书》，用一种在董事会上宣布公司重大战略决策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冷静地说道：
“薛杉杉。”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的 rh阴性血型，在医学上具备稀缺性和战略价值。作为你为公司风险池提供内核保障的回报，经过董事会评估，我决定，将这片鱼塘的未来五年经营权，全权转让给你。”
他翻到计划书的下一页，指着上面的财务模型图表。
“根据我们的资产评估，该鱼塘占地十五亩，水质优良，生态系统稳定。在投入第一期资金进行基础设施改造后，预计第一年可实现纯利润三百万元。未来，可逐步开发高端垂钓、私房餐饮、亲子农庄等衍生项目，五年内，预计打包成‘风腾文旅’项目，独立上市。”
他合上计划书，递到杉杉面前，用那双深邃的、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你的 kpi。好好干。”
这套密不透风的商业组合拳，直接把新人演员赵灵儿打懵了。
她的大脑被“战略价值”、“风险池”、“kpi”、“独立上市”这些词汇来回冲刷，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结结巴巴地，下意识问出了一句发自灵魂深处的、充满社畜自觉的话：
“那……那我……需要每天来鱼塘打卡吗？有……有全勤奖吗？”
“噗——”
监视器后面，导演张猛一口水喷了出来，紧接着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狂笑。
他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天才！这他妈就是天才的化学反应！”
“一个极度理性的、把谈恋爱当成做项目的霸总，和一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满脑子都是打卡和全勤奖的傻白甜小职员！这喜剧效果，直接拉满！！”
他当即拍板，对着旁边已经石化的编剧吼道：“后面的剧本，全部按这个‘商业逻辑’来改！所有感情戏，都给我用商业谈判的方式来拍！什么亲吻、拥抱，都给我加之前置条款和风险评估！快！！”
一片混乱中，沉浩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屏幕上是江疏发来的一条消息。
【听说你给新人承包鱼塘了？挺大方啊，我的‘头狼’先生。】
消息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但沉浩的“野性直觉”却清淅地感知到，那笑脸背后，是零下十八度的冰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