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试镜现场，气氛严肃得堪比开追悼会。圈里本就罕见
——按规矩，这种级别的项目选角，大多是制片带着选角导演过一遍，导演顶多最后拍板几个内核角色。
可今天不一样，场中央那张孤零零的导演椅上，坐的正是王安本人。
后台候场时，就有演员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王导这次是真盯全程，连群演的试镜都亲自看。”
“毕竟是大导第一次碰网大吧？老派导演都这样，镜头里的人，必须过他自己这关。”沉浩靠在墙角听着，倒不意外。
圈内都知道，王安拍电影，从剧本标点到演员睫毛颤动，没有他不盯的，早年拍院线片时，连主角袖口的扣子样式都要亲自定。
来来往往的，都是网大圈里有头有脸的实力派，每个人脸上都差个 led灯牌，滚动播放“我是艺术家”。
沉浩一身简单的白 t恤和牛仔裤，夹在一群穿着高定、仿佛在参加老戏骨 spy大赛的演员中间，主打一个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沉浩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沉浩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王坤。
王坤今天穿得人模狗样，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活象个要去相亲的精神小伙。他看到沉浩，脸上那股子鄙夷和优越感，都快实体化成弹幕了。
“沉浩，就你？也敢来碰瓷王导的戏？”他阴阳怪气地凑过来，“你可别把王导的血压给干上去了，到时候我们整个网大圈子都得陪你上热搜谢罪！”
沉浩没搭理他，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眼，主打一个四大皆空，非礼勿视。王坤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也懒得再自讨没趣。
试镜开始了。
导演王安，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看起来颇有学者气质的老头。
他面前没摆提词板，也没让副导演代劳提问，手里只捏着一本翻得卷边的剧本，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批注。
这架势在网大圈更显突兀——通常这里的试镜，导演能看完三段表演就算敬业，哪见过这样逐字逐句抠细节的？
他看演员表演时的目光，却象一台高精度的 ct扫描仪，能把人从皮囊到表演技巧，再到内心的浮躁，都看个通透。
前面几个演员，都是圈里公认的演技派，演完后还等着副导演递水说场面话，结果王安直接抬眼：“情绪太浮，没吃透角色的根。下一个。”连多馀的客套都没有。
轮到王坤了。他试镜的是一个油滑的商人角色，演得声情并茂，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珍贵的眼泪，
把角色的市侩和虚伪演得活灵活现。场边几个选角导演已经暗暗点头，这在网大里算顶好的表演了。
王安却慢慢合起剧本，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全是技巧，没有灵魂。太油，太刻意，下一个。”
王坤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精心准备的表演被八个字轻松击碎，表情当场就挂不住了。
“下一位，沉浩！”
随着场记的喊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好奇、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轻篾。
沉浩站起身，走到了场地中央。
王安扶了扶眼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沉浩？那个网上争议很大的演员？”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恩。”沉浩应了一声。
“好，你试镜的是男主角的弟弟，一个常年在外打工，内心麻木，与家庭关系疏离的角色。”
王安顿了顿，说出了试镜的内容。
“表演一段‘在机场送别患癌的母亲，内心极度不舍，却又故作坚强’的戏份。”
又是这种堪称“我佛瓷了”的复杂内心戏。
沉浩心里暗笑，这不正是他的舒适区吗？
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演员走过来扮演他的母亲。
她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圈内有名的实力派视后，周韵。
周韵对着沉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想让他放松。
“开始吧。”王安发话，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周韵立刻入戏，她拉着沉浩的手，眼神里全是慈爱、不舍与强忍的病痛，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小浩啊，妈走了，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沉浩的脸上，期待着他如何接住这视后级的表演。
然而，沉浩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就象一尊等待出厂质检的工业蜡像，静静地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
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对焦的摄象头。
身体僵硬，连手指都没有一丝颤动。
周韵那排山倒海、饱含深情的表演，撞在他身上，连个回声都没有，直接被吞噬进了名为“无”的黑洞深渊。她甚至感觉自己拉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
影后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紧张到宕机了？还是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行为艺术？”
整个试镜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王安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从业三十多年，见过演得烂的，演得过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六边形战士全是 0”的表演。这小子，是真的不会演戏，还是……在用一种极度傲慢的方式，挑衅他的审美？
角落里的王坤已经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耸动，差点笑出猪叫。
“看吧！我就说他是面瘫！这下实锤了！在张导和周视后面前，cpu都给他干烧了，装都装不下去！完了，他彻底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王安要拍案而起，把沉浩直接轰出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困惑和探究。
“你……为什么这么演？”
沉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念说明书的语气回答：
“导演，我觉得……一个常年在外，与亲情隔绝，内心早已麻木的人，在面对这种生离死别时，他可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的悲伤，不是哭，不是喊，也不是您要的故作坚强。而是一种……彻底的失语。他坏掉了。”
“坏掉了？”
这三个字，象一道惊雷，劈在了王安的脑海里！
全场皆惊！
王安镜片后的双眼，爆出一缕骇人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沉浩，象是在看一个怪物。
失语？麻木到失语？甚至……是情感功能的损坏？
这个解读……直接从地核开始思考，穿透了大气层！
他要的，不就是角色那种被生活反复碾压后的极度压抑，那种完全麻木的状态吗？而沉浩这种“电子木鱼”、“ai宕机”式的表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他妈不就是“麻木”的最高级、最可怕的形态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根发芽。
或许……这小子不是不会演，而是他把角色理解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达到的、病态的层面？
王安伸手要来沉浩的自我介绍，翻到《诡校》剧照那页。
“你通过了。”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王坤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下巴都快表演一个当场脱臼。
周韵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重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制造“演技断崖式下跌”雏形。】
【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让导演对你的表演逻辑产生严重怀疑。】
沉浩的内心一片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签约后，王安导演特意把沉浩留了下来。
他看着沉浩，表情严肃得象是在审犯人：
“沉浩，我不知道你刚才那番话，是你自己的理解，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决定用你，是一场豪赌。赌对了，你就是天才；赌输了，你和我，都会成为业界的笑话。”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输得太难看。”
顿了顿，王安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我给你这个角色，但我有一个要求。”
“在电影的最后，我要你给我一个，一个真正‘麻木到极致的眼神’。”
“一个，能让所有观众看完，当场心梗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