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东北部的伽马儿、图布屠、罗鲁吉三人是最后一波被处决的台吉,在他们之前还有二十名台吉被道宗高手和诸葛恭秘密处决。眼下正值冬季,大雪封路,其他部落还未得到消息。
腊月初一,王庭。
萧煜站在廊下,廊外是一个四方的天井,他手中拿着一封刚刚由道宗长老孙云带回的诸葛恭密信,眉头轻皱,心情一如这冬日的天空。
“燕赤王?”萧煜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际下有朔风卷着雪粒飞过,昨夜就已经雪停,白雪在天井中积了薄薄的一层。
燕赤王完颜德,完颜弘之父,后建五王之一,萧政这位后建摄政王失势,被迫逃离后建,也有此人的一分功劳。
萧煜低头,脚下的白雪在昨夜又挂了一层白霜。
雪上加霜。
“大公子。”有人在萧煜背后开口道。
萧煜转过身来,是个矮了萧煜一头半的老者,一袭紫袍,须发上还挂着一层白霜。
萧煜伸出手为老者拍掉肩上雪粒,笑道:“紫老,收获如何?”
紫水阳双手抄在袖里,对于萧煜的动作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道:“在路上遇到个剑士,手段很是不俗,一路纠缠,谁也没能奈何得谁。后来后建那边又有人接应,虽说完颜弘身边的随从被我杀得一个不剩,不过还是让那小子跑回后建了。”
从巫教祖庭出来后,萧煜得了两位天人客卿相助,他也不含糊,当即请紫水阳亲自出手诛杀完颜弘,只是没想到完颜弘底牌相当不少,竟然能从紫水阳手中逃的性命,至于紫水阳所说的那名剑士,恐怕就是上官仙尘的第四剑奴。
紫水阳在说完自己此行结果后,就一直在观察萧煜的反应,看萧煜是否恼火或者惋惜,可惜他只看到一张始终很平静的笑脸。
萧煜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紫老此行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紫水阳点点头,转身,默不作声的走出天井。
萧煜心中叹息。
天人高手,哪有那么容易用的,还不是得当作一尊菩萨供起来。
萧煜冷哼一声,手中信纸化作飞灰。转身出了回廊,走向前院正厅。
正厅上,林银屏坐在右侧主位上,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撇着茶沫,申东赞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个位置,脸色有些阴沉,“殿下,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如今徐林虎视眈眈,用中原文人的话来说就是危急存亡之秋,有些人可就动了不该动的小心思,我听闻有人提议让公主和驸马去东都谢罪?殿下可万万不能糊涂。”
林银屏放下手中茶碗,笑了笑,“申老多虑了,银屏知道利害,东都那等虎狼之地,尚且避之不及,怎么会去谢什么子虚乌有的罪。”
申东赞眼睛眯起,“如此就好,我也好放心了。此事黄汉吉已经亲自去查,殿下放心,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人这么胆子敢在底下耍这样的花枪。”
刚好此时萧煜从侧门走进正厅,闻听此言,自嘲道:“家贼难防,自古如是。”
申东赞所言之事,早在萧煜意料之中,不过是主战与主和不分罢了,萧煜不反对主和,可如今情况都是已经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要让他萧煜去东都跪着拿人头求和,这可就是和他萧煜过不去了。
申东赞从座位站起,“驸马。”
萧煜坐到左侧主位上,抬手朝申东赞虚按一下。
申东赞却是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等萧煜完全落座之后,才再度坐下。
林银屏递过一封还封着火漆的信笺。
萧煜接过,信手拆开。
密信所写的内容让萧煜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晋王秦权率领五万天子亲军,另外直隶州、河内州、西凉州、陕州、西河州,五州之地各自抽调兵马,共计二十万大军开赴中都。加上中都本身的二十三万铁骑,西河原上的各大营寨之兵力,中都的兵力已经到达了空前的五十万。
显然将近四十年的帝王生涯让郑帝的魄力很足,竟然一举调动大郑半国之力势要一举攻下草原。若是能攻下草原,先不说其他,单是实现了东主都未曾实现之事,开疆扩土,名垂千古的威名,是哪个帝王可以拒绝的?
最后的辉煌。
郑帝要用大郑这个垂暮之人最后的一点气力来实现他的千古帝王梦。
当然,郑帝如何作死,这不是萧煜关心的,他关心的是如今的态势下,郑帝似乎是要在寒冬腊月兵发草原?势要趁着他萧煜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功成?
“真是不打算给萧某留一点时间啊,哪怕是过过做王爷瘾的时间。”萧煜冷笑一声,将手中密信交给下首的申东赞。
申东赞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就已是悚然,震惊道:“五十万?大郑皇帝疯了不成?只要半年内打不下草原,单是后勤粮草就要生生拖垮中都。”
萧煜抚着额头叹息道:“关键是咱们能撑下半年吗?即便是撑的下半年,还能剩下多少人?多少地?秦功这老疯子,就不怕让后建那边渔人得利?还是真的越老越糊涂了?”
申东赞斟酌了半天,吐出四个字,“好大喜功。”
萧煜端起桌上已经变得微凉的茶水啜了一口,“小时候随外公读书,外公说过这俗世就是巨大的笼子,我们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人,不管是皇帝也好,还是路边的乞丐也罢,做什么事就得按什么规矩来,这些规矩不是什么人随便定的,是一代代人苦苦积累起来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不过如今看来,郑帝为君四十年载,这些规矩已经快要绑不住他了。”
听着这些儒生论调,林银屏只是转头一笑。
申东赞却是听出点意思,原本想要端茶的右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把手收回,转头略带惊奇的看着萧煜。
萧煜伸出手,盯着大拇指上林银屏为他选的扳指,品质算不上多么好,但青翠欲滴,瞧着是一抹亮色,慢慢说道:“有人说,规矩生来就是用来打破的,很大气,但是我不喜欢。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可以变,但是绝不可以破。”
萧煜说得云淡风轻,申东赞对于先前的规矩之言,起先没有深思,可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咀嚼出其中意味,就有些脊背发凉了,难道萧煜不打算后撤热海,而是要与郑帝的五十万大军来个正面较量?
萧煜终于从扳指上拔出视线,笑道:“萧某不才,愿意给郑帝上一课,教他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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