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坐在石头上。
对着清晨的阳光,穿针引线,戴上顶针,安安静静地缝合鞋面。
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百纳底很厚,每一针都要很用力才能穿透,还不能顶歪,以免把针损坏。
两刻钟。
他才把布鞋缝好,针脚歪歪扭扭,还很显眼,但他很满意,毕竟不露脚趾头了。
本来嘛。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想穿普通衣服的;可是那身衣服太旧了,不方便办事。
穿上麻衣和布鞋,他沿着蜿蜒的山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出了五圣谷的山门。
沿着大道走了几里,一股混杂着药草、牲畜和食物的热闹气息便扑面而来。
圣谷镇的主街很是宽阔,足以容纳四辆马车。两旁店铺林立,很多与药草相关的行当。
“上品凝血草,新采的喽!”
“百年黄精,假一赔十!”
“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
“专收蛇涎菇、鬼面菇,价格公道!”
街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药草味……
不仅有摆摊的散户,更有许多气派的商号,挂着“百草阁”、“灵药斋”、“万珍楼”等烫金牌匾,门口站着精干的伙计,迎来送往。
陈望注意到。
这些客人中,有五圣谷正式弟子,也有其他宗门徽记的,更有不少江湖客和商人。
看来,单靠外门弟子上山采药并不能满足宗门的需求,还要到市场来采购。
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陈望没有在主街过多停留,他此行有明确的目的——找到一家钱庄。
可是还没有发现。
于是他离开拥挤的主街,拐入一条稍窄的巷子。这里的喧嚣稍减,但依然热闹。
巷子里多是一些经营日常用品的店铺,以及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正规的小作坊。
忽尔。
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引起他的注意,上面只写着一个朴素的“当”字。
陈望整整身上的外门麻衣,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这家当铺阴暗的门廊。
当铺的柜台很高。
小窗口后面坐着一个戴着单片水晶眼镜、面无表情的老头,正用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玉镯。
听到动静,老头也没抬头,声音干涩地问:“赎当,还是典当?”
陈望压下心头的一丝紧张,平静地开口:“掌柜的,打扰。我想打听一下怎么兑钱?”
“兑钱?”
老头停下手中动作,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下陈望。
典型的农家少年寒酸之相,若换平常早就赶他出门了,但他身穿五圣谷弟子麻服,也不能太过无礼。
“兑什么钱?铜钱吗?”
“是。”
陈望按照想好的说辞道,
“家中长辈给了些铜钱,携带不便,想换成银子,若价钱合适,日后或许也想换成金子。不知贵号如何兑换?”
老头顿时了然,重新开始低头擦拭玉镯,漫不经心地回复:
“行有行规。兑银子,按官价是一两纹银兑一千文足钱。我们这儿,收你一千零五十文兑一两,成色足的官银。”
这差价就是当铺的利润之一。
陈望心中默算,聚宝盆复制铜钱几乎无成本,这百分之五的损耗完全可以接受。
“那……银子兑金子呢?”
“金子?”
老掌柜又抬起了头,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十一两白银兑一两黄金;收你的黄金,则按九两八钱白银兑一两。”
差价更大。
陈望心中一凛,这兑换过程中的层层盘剥果然厉害。
但他追求的是体积更小、价值更高的黄金,最终实现财富自由,这点损耗必须承受。
“多谢掌柜。”
陈望点点头,装作斟酌的样子,
“若我日后有铜钱要兑,数量……可能稍多一些,贵号可方便?”
老头嘿嘿笑了一声:“开门做生意,只要你的钱来路正,成色足,多少都收。不过……”
他话锋一转,敲打道,
“小伙子,五圣谷眼皮底下,最重要的就是‘来路正’。若是些不干不净的钱,嘿嘿,那可就不是兑换的问题了。”
这话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陈望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个自然,皆是家中辛苦积攒,来路清白。”
“那就好。”
老掌柜不再多言,又低头摆弄他的玉镯,显然不认为陈望能有什么大生意。
陈望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多留,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热闹的街道,陈望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兑换损耗在预料之中,但老头最后那句警告,却给他敲响了警钟。
自己的铜钱不偷不抢,来路没问题,但却要警惕有心人的留意。
毕竟像自己这样的挂名弟子,又没有显赫出身,一夜暴富极易引来猜忌和祸患。
当铺、钱庄这些人精,对货币的流通极其敏感。一旦被盯上,追查到聚宝盆的存在,那将是灭顶之灾。
不能急……
陈望在心中告诫自己,最好多换几家当铺或钱庄来操作,绝不能引人注目。
他看了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繁华的店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拥有聚宝盆这等逆天之物,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
如何安全地将它的产出“洗白”,融入这个世界的经济体系,其凶险程度,难以估量。
他的“小富大计”,才刚刚迈出试探性的第一步,前方已是迷雾重重。
他在大街小巷逛了一大阵,又找到几家当铺和钱庄,用心记了位置。这才踏上归途。
回到营地。
他突然想起,竟然忘记买竹剪。而且,他也没有带一文钱在身上。
不由自嘲一笑。
只操心着换钱大计,竟然糊涂成这样子。
没事。
反正明天还得去一趟。
此时不到晌午。
闲来无事,不如自己独自一个进山去瞧瞧。
拉开屋门。
顿然吓得一个激灵!
只见自己新编的草席之上,有一团漆黑的物事;定睛一瞧,黑蛇!
我去!
它怎么跟到这里的?
虽然这蛇的外表并没有特别标记,可是陈望直觉它就是之前盘在墨烟草上那条。
“哂——”
陈望撮嘴发出怪声。
黑蛇抬起头,似乎瞧了瞧他,却无视他驱逐的怪声,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