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陪坐的豫州文武官员们虽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都不由自主地专注了几分,知道正戏来了。
江寒面色平静,仿佛早有所料,只轻轻“哦?”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
宇文铭继续道:“家父有一幼女,名绫,年方二八。虽不敢称国色,却也自幼熟读诗书,性情温婉,家父视若掌上明珠。如今正值婚龄,家父常叹,若欲为小女觅一良配,非当世英杰不可。节帅雄才大略,威震中原,实乃不二人选。”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江寒的神色,见其并无反感,便接着说道:“家父之意,若节帅不弃,愿将小女许配节帅,结秦晋之好。如此,宇文氏与节帅便是姻亲,河北豫州亦可互为奥援,于公于私,皆是一桩美事。不知节帅意下如何?”
这番话说完,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寒身上。
虽然大家早有猜测,但由宇文铭如此正式地提出,意义截然不同。
江寒没有立刻回答。
缓缓放下酒杯,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
“左相大人厚爱,江某受宠若惊。宇文小姐乃相府千金,金枝玉叶,江某出身行伍,恐有委屈。”
“节帅过谦了!”
宇文铭立刻接口:“英雄不问出处。节帅如今坐镇一方,位比诸侯,功业远超无数膏粱子弟。家父常言,非常之时,必待非常之人。小女若能侍奉节帅左右,乃是她的福气,何来委屈之说?”
江寒要的就是对方这个态度。
也不再推辞。
“既蒙左相与宇文兄如此看重,江某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江某应下了。”
“好!”
宇文铭大喜,立刻举杯。
“如此大喜之事,当浮一大白!妹夫,请!”
他首接改了口。
“兄长,请!”
江寒也从善如流,举杯相迎。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相视一笑。
满堂文武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祝贺声。
“恭贺节帅!”
“恭贺宇文大人!”
“此乃天作之合,豫州之福啊!”
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宇文铭代表宇文家,提出了丰厚的嫁妆,并暗示将在朝中为江寒提供更多支持。江寒这边,自然也承诺了相应的聘礼和对未来夫人的尊重。
大家也聊开了,热闹至极。
江寒也是酒意上来,想起战马一事,想到宇文氏地处河北,也就几分感慨。
“宇文兄,不瞒你说,豫州地处中原,沃野千里,粮秣兵源尚可自足,唯有一事,常令江某感到掣肘。”
宇文铭笑道:“何事?”
“战马啊。”
“中原少马,良驹更是难得。我军中骑兵建制,始终难以扩充,与北地相比,此乃一大短板啊。”
宇文铭正品着酒,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继而放声大笑,笑声爽朗。
“哈哈哈!我当是何等难事!妹夫,你这可是问对人了!战马?这在我河北,算得什么紧俏物事?”
“幽、云之地,水草丰美,自古便是良马产地!我宇文家在此经营数代,别的不敢说,这马场、这渠道,还是有一些的。秉之需要多少?但说无妨!”
江寒闻言也是一愣,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接口道。
“良驹两万匹如何?”
他报出的数字不小,也是一种试探,看看宇文家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两万匹?”
宇文铭眉毛一挑,脸上倒是没有露出难色,反而笑容更盛,大手一挥,尽显豪阔。
“秉之太小看我河北底蕴了!两万匹战马,算得什么大事!”
“只要秉之你拿得出相应的钱粮来换,莫说两万匹,便是再多些,我宇文家也能为你筹措得来!”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底气十足。
战马毕竟是重要战略物资,自然不可能凭空赠送,但宇文铭给出的承诺,等于为江寒打开了一个稳定的供应渠道。
这对于急欲弥补骑兵短板的江寒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好!”江寒抚掌赞道,脸上露出真切笑意。
“宇文兄果然快人快语!如此,江某便先行谢过了!”
他心中盘算,豫州富庶,钱粮不缺,用这些换取军马,是极其划算了。
“哈哈,秉之客气!你我即将成为一家人,何分彼此?”
宇文铭笑着举杯。
“此事便算说定了!待我回禀家父,便可着手安排。具体细节,届时再派专人与节帅麾下接洽便是。”
“一言为定!”江寒举杯相迎。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宴席在宾主尽欢中结束。送走微醺的宇文铭,江寒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陈观跟在身后,轻声问道:“节帅,此事既定,是否需开始筹备聘礼及大婚事宜?”
江寒负手望着夜空,淡淡道:“嗯。按最高规格准备,务必彰显我豫州诚意,具体细节,你与阴诩、还有几位先生商议着办,拟个章程给我过目即可。”
“诺。”
陈观应道,稍作迟疑,又问:“那幽州那边?”
幽州之事,此事陈观也是了解。
江寒沉默了片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查访照旧,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今日之决定。”
“告诉阴诩,查到结果,首接报我,无需声张。”
“明白。”陈观躬身退下。
江寒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良久。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这份源于微时的旧情,美好而脆弱。
只适合封存在记忆深处。
他走到今天的全部动力,是仇恨,是野心。
眼神充斥戾气。
母亲含恨而终!
嫡母将他像丧家之犬一样逼出家门!
凉州的风雪,路途的饥寒,濒死的绝望!
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快了,真的快了。
他江寒,豫州节度使。
尽掌豫州十二府的山川河流,麾下十万带甲之士。
坐拥洛阳,掌控中原腹地,粮草丰足,兵强马壮,甚至连当朝左相都要主动遣子联姻,以图交好!
这份实力,这份权势。
“母亲,您看到了吗?”
“孩儿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庶子了。他们施加给我们的,我将百倍、千倍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