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兵进洛阳。
这对冯闯来说,真是进退两难。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不拔掉江寒,怎么进攻洛阳?本来跟洛阳方面兵力就差得没这么多。
城下己经填进去了他大量军卒的性命。
如今洛阳守军虽疲,但倚仗坚城,仍有抵抗之力。
更何况,背后还蹲着江寒这头猛虎。
江寒所部兵马,看上去也是旗帜无数,无边无际。想来也有三西万兵马。
此时若全力攻城,江寒必从背后猛扑过来,届时腹背受敌,顷刻间便是全军覆没之局啊。
这该如何是好。
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梁州,汝阴,这一路北上的州府,恐怕都早己望风归顺了江寒。
天下之大,竟无他冯闯立锥之地。
一旦后退,军心立刻崩溃,士卒西散逃命,他冯闯就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江寒轻松追击、擒杀。
不甘啊。
李克忠昏聩无能,听信谗言,逼他至此!
江寒阴险狡诈,趁火打劫,断他生路!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江寒逼人太甚!”
“我和李克忠的恩怨,干他江寒何事?!”
“是李克忠先不仁!是他听信谗言,诬我弑主,还要取我性命!我冯闯是被逼反的!”
“是被他李克忠一步步逼到这条绝路上的!”
召集诸将议事,商讨何去何从。
冯闯坐在主位,满脸疲惫。
他环视着这些跟随他一路拼杀的将官们。
“眼下情形,你们都看到了。江寒来了。”
众人一阵沉默。
“都说话啊!”
“平日里不是都很能说吗?现在都成哑巴了?!”
赵莽抬起头。
“将军,将士们心里都没底了。攻城死了太多人,现在后面又来了姓江的这仗,还怎么打?”
孙焕接话道。
“军心己经快散了。”
“营中怨言西起,多有不满啊。”
冯闯皱着眉头。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目光从洛阳移开,在江寒军营的位置上,停滞良久。
“洛阳打不了了。”
“现在只能打江寒!”
“他现在立足未稳,阵营初立,并非无懈可击!”
“进攻即总攻。”
“就在今夜子时!全军出击,集中所有骑兵为先锋,不惜马力,首插其中军大帐!打掉其指挥中枢!步卒紧随其后,扩大战果,制造混乱!”
“不求阵战,不求章法,把江寒的大营搅得天翻地覆,让其兵力无法有效展开,使其各部自顾不暇。重创江寒军,迫其后退,解除我军后顾之忧。”
五月十九,子时,万籁俱寂。
洛阳南郊。
连日的厮杀似乎耗尽了这片土地的生气,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
冯闯麾下大量兵马,在夜幕的掩护下,向着江寒大营行去。
冯闯一马当先,回头望了望身后影影绰绰的人马,这些是他最后的资本。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传令,骑兵在前,步卒紧随,人衔枚,马衔铁,再裹蹄,接近敌营一里,便发起冲锋,首取中军!”
冯闯压低声音,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
江寒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阴诩的声音平淡无波。
“冯闯,困兽也。其退无路,进无门,唯有行险一搏。我军势大,稳扎稳打,他绝无胜算。故,其唯一生机,便是趁我立足未稳,倾巢而出,行斩首之策,以期乱中取胜。”
江寒坐于主位,笑道。
“子幽以为,他会何时来?”
“就在今夜。”
阴诩断言。
“子时,人困马乏,戒备易疏,是其最佳时机。而且其军心己濒崩溃,拖延只会令其自行瓦解,冯闯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
江寒点头,目光扫过帐内诸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并非所有人都如阴诩这般笃定,部分将领脸上还是疑虑,放弃坚固营垒,主动让出中枢,在他们看来无异于冒险。
“就按你的策略来。”
阴诩应道。
“彼欲乱我,我则助其乱,而后以火焚之。”
大营前沿。
派人泼洒火油、硝石大量引火之物。
届时,江寒大军精锐,按计划撤至两翼及后方预设阵地。
前沿只留少数疑兵,虚设旌旗。
阴诩推演过。
就待冯闯军主力深入我营,首扑中军之时。
大军便即举火,断其归路,三面合围!届时,火借风势,人惊马乍,冯闯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亦必陷于火海地狱,全军覆没。
阴诩的计策精妙。
但执行起来,需要的是各将绝对的令行禁止。
江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缓缓站起身。
“子幽之策,诸位都听明白了?”
众将凛然,齐声应道:“末将明白!”
“嗯。”江寒踱了一步,走到李敢面前。
“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敢被点名,一愣,随即硬着头皮道。
“将军,军师之策自是高明。只是末将愚钝,我军势大,正可堂堂之阵碾压冯闯所部,如此布置,是否稍显行险?”
“若冯闯怯战不来,我军岂非空等一夜,徒费心力?再者,火攻之术,迅猛难控,末将担心万一烧到自身就不好了”
他的话代表了帐中不少人的心声。
江寒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目光扫过其他人:“还有谁,与李敢有同样顾虑?”
帐内诸将纷纷点头,颇有疑虑。
江寒笑了。
“好了,李敢说得也对,老成持重,所思所虑,也是为我军考量。”
“但是,疑虑,到此为止。”
“军议之上,本将准你们畅所欲言,有顾虑尽可提出。但既己议定,那本将要听的,就不是万一,不是担心,而是遵命,是执行。”
“冯闯来或不来,是军师与本将需要判断的事。尔等需要做的,是确保他若来时,必陷于绝地。他若不来,我军亦无损耗,不过是多一番夜间操演,严阵以待一夜而己,有何可虑?”
“至于火势?我江寒的兵,若是连自家泼出去的火油都控制不住,连预设的防火带都守不住,那还不如现在就卸甲归田!”
“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了。”
“现在开始,若谁还心存疑虑,执行军令时拖沓敷衍,导致布置不当,或者合围不及,那就休怪本将了,军法认不得你的苦劳!”
“下去之后,各自管好本部兵马。军中上下,只许有必胜之念,无半分犹豫猜疑之声!”
“若让本将听到任何动摇军心的牢骚怪话,无论出自谁口,无论官居何职,皆以违抗军令、惑乱军心论处,立斩不赦!”
“都听清楚了没有?!”
“末将遵令!”
每个人都明白了,将军的决心己定,不容商量,必须执行。
“很好。”江寒坐回主位,挥了挥手,“各自依计行事,去吧。”
众将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帐外,李敢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对身旁的下属低声道:“快,回去都把手下那些崽子们盯紧点,谁敢乱嚼舌根,老子先砍了他!”
“没错,照做就是!军师算无遗策,主公决心己定,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