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重置”,但没有被遗忘。
他还活着;
但他记得,他是被“回收”的异常样本,却意外地保留了记忆;
“白主”以为抹除了他,但某个未知的“锚点”让他在下一次重启中保留了自我。
他急忙低头,查看右手掌心。
蓝色的镇魂铁烙印——消失了。
右臂上那代表渊存在的青黑纹路,也不见踪影,皮肤平滑得象从未承载过任何力量。
一瞬间,他的脑子嗡地一空,象是所有声音都被抽离了。
他下意识去掐自己的手腕,想确认血液的流动,可那股熟悉的脉搏感迟疑地跳了两下,就又归于虚弱的沉默。
胸口涌起一种诡异的空白感,像某个重要的部分被挖走,留下的不是伤口,而是“缺席”。
他抬起头,目光在虚空中游移,嘴唇微微发颤。
随即,阿哲死前那一幕幕画面闯入脑海。
那是他用命换来的信任——也是赌注。
记忆的冲击如洪水般回灌,他的呼吸开始不稳,心口的困惑被一点点烧成愤怒。
他想喊、想砸碎眼前一切,可又怕那声音一出,连“存在”的残馀都会散掉。
他强迫自己稳下呼吸,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疼痛才让他找到现实的边缘。
“他不能白死。”
“我不能让他白死。”
许砚闭上眼,脑海里闪回那无数被遗忘、被吞噬的瞬间。那些他以为失去的记忆,正一点点回到他脑中,模糊却滚烫。
——现在该怎么办?
——丢掉相机,逃离照相馆?
这个念头闪过,却很快被他自己掐灭。
“那是懦夫的行为。”他喃喃自语。
“阿哲赌上性命,不是为了让我逃。”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聚焦,神情已经变了。
困惑、恐惧、愤怒,全都被压进胸腔底部,剩下的只是一种凝固成钢的决意。
许砚抬起头,眼里有清冷的光:“Ω文档。”
这三个字在他心中落下,像刀口一样明确。
“黄金级,我要最快速度晋升为黄金级,拿到Ω文档。”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没有幻想,只有坚定与倔强。
今晚的清理,不再只是接一单活儿;
它是起点,是他在重置与忘却之间,为自己改变结局的第一步。
夜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江城的夏夜,总是闷热得象裹在湿布里。
许砚满头大汗拖着你个旅行箱,相机背带勒在手腕,再次走进老城区最深的那条巷子口。
他愣住。
四周的空气,连温度都一模一样。
脚下的青砖潮湿、泛着冷光。
巷子深处那盏昏黄的灯仍旧闪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
他的目光,已能穿透表象。他眼角的馀光里,灯罩上的一道裂纹那是空间本身在白光冲击后留下的“疤痕”。
他再次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那句话——
“离中心远点,但他们的活儿,得接。”
那声音象从极远的回声中传来,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苦意。
当时他以为那是老人对现实的妥协。
可此刻再回想,语气中那一丝迟疑,更象是在掩饰——
掩饰某种他不该知道的真相。
为什么“得接”?又为什么要“远点”?
那分明是两条互相矛盾的指令。
他低头,看向加密终端。
任务指令:午夜十二点之前,清空遗物。
他皱眉,心中那股熟悉的不安再次升起。
为什么总是十二点?为什么每一个任务都强调“午夜之前”?
上一次,他没问。
这一次,他必须要问清楚。
他点开任务回信框,输入:
“如果,没在午夜十二点前完成呢?”
指尖尤豫片刻,还是按下了“发送”。
终端静默了几秒。
屏幕一闪。
【系统回复:】
“逾时,记忆将不被记录。”
那一行字冰冷、干净,没有任何解释。
但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回想起白主降临前最后的那道白光——那种“被抹除”的感觉。
“记忆将不被记录”,在他们的语境里,意味着“存在将被删档”。
他盯着屏幕,喉结缓慢滚动,指尖在微微发抖。
终端忽然又闪了一下。
第二行字缓缓浮现:
“承包商即为遗物。”
那一刻,许砚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按进了时间的深处。
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味道。
——午夜不是“截止时间”。
——而是“切换时间”。
许砚抬头,目光沉了几度。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声音低哑却极冷:
“看来……我该再快一点了。”
他收起终端,拎起旅行箱。
灯光在夏夜的闷热中微微晃动。
午夜的钟声,还差四个小时。
楼道在黑暗里向他压来。
霉味与带甜的腐败气钻进鼻腔,潮湿的水泥墙在昏光下泛着青。
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灭去,光圈在脚下游移——象一只目光冷漠的眼睛在跟随。
许砚停在三楼尽头。
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一种莫名的预感掠过脊椎。
不是听见,而是“记得”铃声即将响起。
——下一秒,果然。
“铃——”
那刺耳的金属震动响彻走廊,毫不意外。
他呼吸一滞,却没有惊慌,只是低声吐出一口气,仿佛在面对某个早已写好的剧本。
他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角落的旧电视闪铄白光,水壶在电炉上沸腾,热气翻滚。
而那张椅背上的黑外套,笔直下垂。
他盯着那件外套,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上一次的画面:
同样的灯光、同样的房间,那外套骤然鼓起、袖口一抖,扑面而来的寒气、压喉的窒息、相机闪光的爆鸣。
那种冰冷的“死”感,在皮肤下复燃。
他几乎能感到幻觉般的呼吸拂过颈侧。
本能让他指节发紧,但理智克制了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离开相机。
“还没到那一步。”他低声对自己说。
这一刻,他比鬼更象一个冷静的实验者。
他走到桌前,水壶仍在咕噜作响。
他看了一眼电话,那黑漆转盘泛着钝光,铃声还在震颤。
他知道一切即将发生,他知道那个名字叫“郝德峰”。
但这一次,他的目的不再是简单地“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