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极殿瞬间落针可闻。
官员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顾洲远。
挨着顾洲远的工部侍郎胡世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两小步,尽可能离顾洲远远一些。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首辅李青松都猛地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看向顾洲远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苏文渊跟温景行对视一眼,以手扶额,一脸无奈。
周砚辞嘴角抽搐,似乎在极力忍耐笑意。
林世昌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洲远,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粗鄙!无耻!血口喷人!陛下!陛下您看看!”
“此獠在朝堂之上,当着您的面,竟敢如此污蔑朝廷命官!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他转向御座,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控诉。
皇帝赵承岳的嘴角也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虽然对顾洲远的“不拘小节”有所耳闻,但也没想到他能“不拘”到这种地步。
这哪里是朝堂论政,简直比市井泼妇骂街还要不堪。
“顾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和无奈,“注意你的言辞,此乃朝会,不是乡野村头。”
顾洲远却一脸“无辜”,对着皇帝拱了拱手:
“陛下明鉴,臣只是打个比方,阐述一下‘谁主张,谁举证’的道理。”
“林郎中无凭无据弹劾臣,却要臣来自证清白,这于理不合啊。”
“若都如此,以后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空口白牙地构陷忠良?那这朝堂岂不乱了套?”
他这话,倒是歪打正着,点出了朝堂攻讦的一个弊端。
有几位官员点点头表示赞同。
林世昌几乎要跳起来:“强词夺理!你那工坊聚拢青壮是事实!昨日殴打御风司官兵也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
“哦?”顾洲远眉毛一挑,“人证?物证?林郎中不妨说说,是哪位人证?又是何物证?”
“工坊聚拢青壮?工坊请人干活,自然是要聚在一起的,这难道有错?”
“都知道饿着肚子的人最不好管,流民容易生乱就是这个道理,这些人在我工坊干活,我无形中替朝廷消除了不稳定因素。”
“怎么到了林大人口中,我不仅没有功劳,反倒成了罪人了?”
至于殴打御风司官兵……陛下,”他顿了顿,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帝,坦然道:“臣初至京城,入住陛下钦赐驿馆。”
御风司官兵不由分说便带人包围驿馆,言语挑衅,意图强行带走臣擒获的突厥重犯。”
“臣之护卫,职责所在,保护臣之安全与人犯不失,何错之有?”
“难道要任由别人在皇城脚下,冲击伯爵驻跸之地,劫走朝廷重犯吗?若如此,置陛下天威于何地?置我大干法度于何地?”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臣还是那句话,是御风司的人先包围驿馆,意图不明,臣的护卫是为了保护臣和朝廷重犯的安全,不得已而为之。”
“若要说殴打,那也是被迫自卫反击,若御风司行事合规,何至于此?萧指挥使,你说是不是?”
他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一直沉默站在武将队列中的萧烬寒。
萧烬寒没想到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脸色一僵。
他如今发现了顾洲远有可能跟白家有牵连,正暗中调查,暂时不想跟顾洲远起冲突。
皇帝和百官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昨日之事,确是臣部下行事莽撞,臣已约束部下,等他们从禁闭中出来,臣一定让他们去顾县伯府上负荆请罪。”
他这话,算是承认了是御风司理亏在先,让林世昌的指控大打折扣。
众人都大感意外,这萧烬寒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此刻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这个顾县伯当真邪门,御风司指挥使大人跟他碰上,都只能暂避锋芒。
顾洲远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林世昌:“林郎中,你看,连萧指挥使都承认是误会了。”
“你还要揪着不放吗?还是说,你对我顾某人有私怨,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他笑眯眯地看向林世昌。
林世昌心里一虚,却依然大义凛然地道:“顾县伯莫要血口喷人,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何来私怨!本官乃是出于公心,为国除弊!”
“是吗?”顾洲远嗤笑一声,“林大人一心为国,大公无私,顾某人实在佩服。”
说着还朝着林世昌抱了抱拳,只是嘴角的讥诮丝毫不加掩饰。
林世昌哪里听不出他的嘲讽,这小子思维敏捷牙尖嘴利,自己还不敢将话挑明了。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你你你……”地结巴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
龙椅上,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终止了这场越发不象话的争论。
他目光扫过顾洲远和林世昌,缓缓道:“工坊之事,关乎民生,利弊如何,朕自有圣断,非凭一人之言可定论,此事容后再议。”
“至于驿馆冲突,御风司确有不当,萧指挥使既已知错,此事便就此作罢,下不为例。”
他没有支持任何一方,但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明显是偏向于平息事端。
毕竟,顾洲远刚立下大功,而林世昌的弹劾也确实缺乏过硬的证据,更多象是个人情绪的宣泄。
其实他对青田县所知比林世昌多的多,关键是他的态度在摇摆不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顾洲远才好。
“臣,遵旨。”萧烬寒低头应道。
林世昌虽然心有不甘,但皇帝已经发话,他也不敢再纠缠,只得悻悻退下。
顾洲远面色平静地退回队列,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与他无关。
他心中冷笑,打人打脸骂人揭短,踹瘸子好腿才是正道。
这林大人跟自己辩论,纯纯是来找死。
不过,经此一事,他在这朝堂之上,算是彻底“出名”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朝会继续进行。
但经过刚才那番精彩对决,不少官员再看顾洲远时,眼神都复杂了许多。
此子,不仅能力诡异,行事不按常理,这张嘴更是厉害得很,胡搅蛮缠起来能把人气死。
真是个难缠的角色,万万不可得罪了,要是在朝堂上被指着鼻子骂,自己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宁王赵恒站在亲王队列中,远远看着顾洲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顾洲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而帝师苏文渊,则微微叹了口气。
这顾小友到哪都不得消停,便是这庄严的朝会,他也能搅和得乱七八糟。
不过,看他应对得倒也还算……嗯,有惊无险?
只是这方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