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容不假思索:“他年过八旬,气血衰败,两次冲击开元境都伤了根基。”
“这三年来从未见他动过兵刃,虽说内外功法俱是圆满,但至多只剩五成实力。”
“徐家有多少贯通期?”黎念继续问道。
“族老中有五人,但都已年迈体衰。”
“中年一辈算上王承业不过三四人,另外还聘了三位客卿。”徐妙容对答如流,“不过他们各有职司在身,若是派来追杀我这个区区聚力期,最多能出动一两人。”
黎念微微颔首:“练的什么武学?”
“多是徐家祖传的中品武学《磐石长拳》。”徐妙容补充道,“这门拳法讲究守势如磐石,最擅长在防守中寻觅破绽。”
黎念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淡淡扫过身后追兵的动静。
徐妙容深吸一口气,雨水打湿的鬓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更显脆弱。
然而她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决绝:
“无论阁下是谁,救命之恩,妙容永世不忘。”
“但徐家与长空武馆势大根深,强者众多。我不能强求你为我,沾染这份的因果与仇恨,招致徐家的追杀。”
在她看来,眼前之人身手虽不凡,但修为顶多是内壮期,这已是难得。
可还是无法正面抗衡那两家庞然大物。
她不能拖累这人。
徐妙容微微一顿,惨然一笑:“我只恳求一事,请护我至城外北郊,趁着这夜色,也是趁徐家还未有追兵过来。”
“此后,我将一路北上,前往大衍道馆寻求一线生机。
“是生是死,皆是我的天命。”
“大衍道馆?”
黎念闻言,目光再次落回她身上。
去那云雾山路途极远,其间妖魔险阻,危机四伏。
他可不能做她一路的护卫。
徐笃行的遗念只是护她周全而已。
最直接,也最彻底的办法,从来只有一个。
让仇家,彻底消失。
但建阳城内终究是妖魔司的地盘。
他们虽不干涉世家内斗,但这般在街头公然厮杀,还是有些过于显眼了些。
此地又处于世家富户聚集的内城局域,无论是惊扰了妖魔卫还是其馀势力,都是一件麻烦事。
黎念可不愿如此招摇。
他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
先将这些人引至城外僻静处。
比如那白杨坡,便是个不错的杀人地。
一念既定,黎念再不言语,只压低身形向前掠去。
“跟上。”
徐妙容咬紧下唇,将满腹话语咽了回去,奋力跟上他的脚步。
她只当黎念这是应允了她的请求,心头稍安之馀,却又泛起更深的忧虑。
即便真能抵达北郊,自己前路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
未行多远,一道身影倏然破开雨幕,稳稳拦在前路。
“妙容侄女,这般匆忙,是要往何处去?”
王承业手持一把伞,笑吟吟地立于雨中。
“叔父听闻你要去北郊,特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斗篷人,笑意不减:“还结识了新朋友?”
“为何不替叔父引见一番?”
他悄然打量着黎念,心下虽有几分疑虑,却并不十分忌惮。
贯通期修为,若无开元境的修士,他便是最强。
与此同时,身后脚步声大作,长空武馆的人马也已追至,将退路彻底封死。
漆万钧洪亮的声音随即穿透雨声:“承业贤侄!你来得刚好!你要的人,就在此处。”
“答应老夫的百年血参王,此刻该兑现了吧?”
“可莫要是诓骗老夫之言!”
王承业从容笑道:“漆馆主放心,血参王就在我身上。不过”
“你手下的人办事似乎不够稳妥,方才差点就让人走脱了。”
漆万钧领着一众武馆弟子踏步上前,他沉声道:“现在人就在眼前,插翅难飞。”
王承业微微颔首:“此事既是为了徐家安定,也是为了你我两家永绝后患。”
他的目光扫过徐妙容,声音里透着寒意:“若让她得了她父亲五分天赋,日后必成你我两家心腹大患。”
漆万钧眼底闪过一丝深刻的嫉妒:“笃行那逆徒,确实天赋过人简直令人忌恨啊!”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仿佛徐妙容已是瓮中之鳖。
雨势在这一刻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继续是连成一片连绵的雨幕。
徐妙容前后各望一眼,脸色瞬间惨白,连握枪的手都微微颤斗。
终究还是被王承业截住了吗?
连最后一丝逃往北郊的希望也破灭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对斗篷人低语:“恩公,待会儿我会拼死一搏。若有机会,你便趁机突围逃走吧。”
“徐家要杀的只是我。”
“看来这一切都是命数。”
说罢,她猛地提起长枪,手腕一抖,枪花乍现,雨水应声四溅。
少女挺直脊背,目光如电般扫过前后。
“忘恩负义之辈,薄情寡义之徒,嫉贤妒能之流——”
她清脆的嗓音穿透雨幕,眼中已是一片决绝死意。
“都该死!”
“徐家丫头,就凭你这点微末枪术,也妄想与老夫为敌?”
漆万钧负手而立,语气淡漠中带着讥讽:“能让两位贯通期宗师亲自出手,已是给你天大的颜面。”
他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忌恨。
黎念凝视着少女倔强的背影,不知是徐笃行残念作崇,还是被这份绝境中的良善与坚定所触动,心底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怜惜。
他几乎是下意识抬手,轻轻拍了拍徐妙容的头顶。
“待着。”
“我来。”
徐妙容浑身一颤,竟没有躲闪。
这个动作分明是小时候父亲最常做的。
刹那间,酸楚涌上鼻尖,视线模糊了雨水。
“本打算引他们去白羊坡再动手,那里更不易惊动妖魔司。”
黎念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外城局域,是一处早已荒废的镖局旧址,残破的旗杆斜插在院中,断裂的镖车散落墙角,青笞爬满石阶。
这些年来妖祸愈发频繁,外城边缘处很多这种无人之地。
“不过这地也算僻静,算是个合适的杀人之处。”
黎念向前踏出一步,淡淡出声道。
“我说过,跟着我,自有活路。”
他反手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柄长刀。
刀身映着惨淡的雨光,流露出一抹凄冷的寒芒。
这是从长空武馆顺手取来的兵刃,比起殓尸房里那些剔骨刀,不知顺手了多少。
这番话语却莫名让徐妙容鼻尖一酸,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装模作样!”王承业冷笑,“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是开元境修士?”
他话音未落,黎念的长刀已稳稳对准他面门。
身后那个老家伙漆万钧修为只剩五成,真正的威胁,始终是这个王承业。
黎念双膝微屈,周身肌肉瞬间绷紧,脚下积水轰然炸开!
但见一道黑影撕裂雨幕,速度极快,所过之处,连绵不绝的雨幕竟被生生荡开,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真空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