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转头看向王谦带来的十四岁儿子王粲,感叹道:\"粲儿天资聪颖,我本打算收他为徒,传授经学数术之道,如今看来怕是难以如愿了。
王粲立即上前向蔡邕行礼。
正当王粲要拜谢时,王谦起身拱手道:\"伯喈先生见谅,这份厚礼我们不能收。\"
《厅堂踱步》
蔡邕读完缣帛,眉头紧锁。送走王谦后,他攥着刘表父子来信在厅内来回踱步。缣帛在他手中开合数次,面色阴晴不定,时而欣喜时而愁苦。这般情状让侍从们暗自心惊。
《飞仙髻》
西厢房里,织机声沙沙作响。蔡琰正缝制冬衣,飞仙髻映着午后暖阳。她想着父亲为立京之事奔走,鬓边又添白发。去年从吴地来雒阳时,怎料满城尽是西凉兵祸。再过四十日便要嫁去河东,手中未完成的罩服针脚渐密。
《父女夜话》
蔡琰点头答应后,屋外传来了蔡邕的脚步声。
他手里攥着刘表父子托王谦转交的两卷缣帛,眉宇间透着几分迟疑。
见到父亲进来,蔡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相迎。
蔡邕心不在焉地应着,余光瞥见女儿膝上的外袍,不由得问道:\"这是在给为父缝制?何须费这个心,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你亲自动手多辛苦。\"
他在软榻上坐下,盯着案几出神。蔡琰看出父亲心事重重,却也不急着追问。
她只是捧着未完工的外袍回到织机前,继续穿针引线。只要缝好外型,再填入丝绵便成了。
至于父亲的烦忧
蔡琰明白,若是父亲不愿说,追问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不如让他自己理清思绪。
房间里,父女各自忙碌。织机声轻轻响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将屋子映得温暖而安宁。
蔡琰抚弄织机的动作竟带着韵律,单调的声响也不显得刺耳,反而像首无声的琴曲,抚平着人的心绪。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蔡邕终于开口:
这孩儿比她姐姐更通晓人情世故,竟能这般体察人心,实在难得。
见父亲突然提及这些秘藏典籍,聪慧的蔡琰立即会意:\"莫非有人前来求取藏书?\"
但因刘表所设学官最高仅限州级,远不及京城太学规格,故在官职称谓上改用\"从事\"之名。
聪慧如蔡琰,此刻已然明了。
蔡邕捧着水盏,面露难色。
一向从容的蔡琰闻言,顿时花容失色。
“此事断不可行!雒阳太学自光武帝建武年间创立,历经百余载,岂能轻言废弃?此乃动摇礼乐根基之举!”
蔡邕深深叹息,向女儿蔡琰耐心解释其中缘由
他隐约洞悉了董卓的意图
如今董卓掌控雒阳朝政已近一年。最初半年,他曾竭力拉拢士人,不仅为党锢之祸中蒙冤的士人 ,更擢升大批名士出任州郡要职,试图缓和关系。
然而无论董卓如何示好,士人阶层始终视他为仇雠。
以司隶为首的各地士族联手反扑——或口诛笔伐,或刀兵相向。
文斗者如这次司隶士族联合外州势力,公然谏言分立东西两都;武攻者有关东诸侯结成联盟,兵分三路进逼雒阳。
董卓与士人彻底势同水火,如今能倚仗的唯有西凉旧部。
既与士人决裂,董卓决心另起炉灶,重塑选官制度。
数百年来,士子皆需经太学考核出任郎官吏员,外放历练后再由郡国举为孝廉入郎署——这本是铁律。
但这条仕途对董卓已毫无意义,反成掣肘。
在此制度下选拔的官吏,无一不是他的政敌。
大汉各郡每年推举的两百余孝廉,几乎全是太学出身。这些人在郎署逐年累积,十年可达两千之众,二十年倍增至四千,五十年后恐破万人
即便每年仅外放三成,数年之后亦将遍布州郡。
待其中佼佼者升任郡守要职,自然会把持举荐之权。他们必定延续传统,将孝廉名额尽予太学同窗。这些新晋孝廉外放历练后,又将催生新一代郡守
如此周而复始,犹如雪球愈滚愈大。
只需两三代人光阴,举孝廉的仕途便会被彻底垄断。
在这场权力传承的游戏中,那些通过直接授予或间接传递名额的世家大族中,如滚雪球般扩张最迅猛的家族,终将赢得一个震耳发聩的称号:
袁氏家族四世三公的真正底蕴,不在于接连四代位列三公的辉煌,而在于这四代人执政期间编织出的庞大关系网。
与这张巨网相比,三公的头衔简直不值一提。
历史记载中,董卓确实这么操作过,只是手法更为隐蔽。
当董卓焚烧洛阳、迁都长安时,新设立的官僚体系里刻意抹去了太学的存在
这套做法恰好迎合了各地割据势力的用人需求。
在动荡年代,太学培养、郎署考核、孝廉举荐的选官制度严重束缚了地方诸侯的用人自 。
太学制度一旦废除,这套枷锁便不复存在。
地方势力从此可以肆意任用亲信。
经过三十年的势力整合,直到曹丕登基称帝,魏国才在洛阳重建国立太学(这实际是曹丕为换取士族支持所做的政治妥协)
虽然当前的董卓尚未如历史记载那般火烧洛阳,但废除太学已成定局。
蔡邕深谙此中关节,故而陷入两难境地。
在这位学者眼中,他看到的不仅是董卓废除太学的政治算计。
更预见了一旦太学废止,天下士人失去晋升之阶,文化传承面临断绝的危局。
他无力阻止董卓的决策。
但尚能通过赠书之举,助刘表在荆州兴办州学。
这正是他内心矛盾的根源。
蔡琰神色从容,纤纤玉指轻抚案上茶盏,淡淡道:\"父亲,这盏中之水若不饮用,置于室内,十日之后必将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