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龙皱眉道:“迁都移户本属常事,能奈他何?一旦长安定为国都,雒阳自非帝都所在。\"
《公羊传》有载:京师者,天子所居也。
京谓大,师谓众。天子所居,必择地广人稠之所。
依此而论,汉室天子设立两座都城,即\"双京制\",于礼法并无不妥。但凡符合地广人稠之要义,皆可为天子居城。
谁人规定天子仅能居一城?偏要置办两座都城!纵使耗费巨资,亦是心甘情愿!
虽长安在汉时亦称西都,却非天子常驻之地。今奏请确立双京,实欲在法理上将雒阳与长安同列为帝都。
上奏朝廷请立东西两京之策,本质是向董卓表明:迁都可许,弃雒阳宗庙不可为。
若雒阳仍为京畿,宗庙得以保全,其深层含义便是——无需迁徙百姓。
荆益众将领皆垂首默然。
宗亲联盟真意何在?
实则为荆益两州利益,欲趁董卓与关东诸侯交战之机,借护君之名谋声望、图利益、求官爵,满足两地豪族私欲。
然对外示人时,荆益联军——包括北境刘虞,皆以忠君护国的正义形象昭示天下。
众人心知肚明,许衡偏要搬出冠冕堂皇的说辞,倒像是存心给人难堪。
即便道理不差,可涉及两州要务,岂能因那些保境安民的空谈,就与董卓交恶?
贾龙、刘瑁、蔡勋、蒯越、吴懿、严颜等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
帐外,队率张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寒门出身的张任,既非豪强也非世族,心中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家族利害。
年纪尚轻的他,心中仍激荡着少年人的是非分明。
在他看来,此次出兵本应为铲除奸佞,护卫社稷。
可眼下,益州将领中除了刘公子,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
莫说与西凉军对阵,就连上书力谏保全京师的气魄都没有。
张任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尽是些见利忘义之徒,哪有什么英雄气概?
地位决定眼界,尚未跻身上位的张任,自然难与刘瑁、贾龙等人想到一处。
不仅益州众人,荆州官员同样心怀不安。
尤以蒯越为甚。
他猜不透许衡的真实意图。
但蒯越清楚,许衡的盘算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劝谏一番。
话音未落,张允突然出列。
张允本就生得器宇轩昂。
三绺长须更添威严,这番掷地有声的陈词震彻军帐,令在场众人无不汗颜。
许衡注视着正气凛然、英姿勃发的张允,心中不禁暗暗感叹。
这光环效应也太强了简直把主角范儿演活了。
黄忠、文聘、李典三人同时上前,抱拳高声道:\"末将等愿听从公子调遣,惟公子之命是从。\"
刘瑁见状顿时焦急起来。
他急忙拽了拽贾龙的衣袖,低声耳语道:\"贾公,许衡不过少年意气用事,此举分明是要与董卓正面为敌。咱们绝不能答应!益州那边还等着朝廷敕封,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乱子。\"
平心而论,贾龙确实被许衡的话触动了。
在这个门阀士族主导的世道里,包括他贾龙在内的豪强大族,确实都在为家族利益精打细算。但豪门之中也不乏热血志士。
当年在凉州平定羌乱时,贾龙曾亲眼目睹董卓的 。
在这些兵痞眼中,羌民连牲畜都不如。
掠夺粮草物资、给无辜百姓戴上枷锁、以折磨羌族男子取乐、在荒郊野岭侮辱妇女、甚至连口粮都不给,逼得饥民啃光沿路树皮
到最后,竟发展到人吃人的地步。
若真让西凉军押送百万洛阳百姓迁往长安
以董卓的为人,恐怕洛阳必将化为焦土,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贾龙望着许衡坚毅的面容,一时恍惚,差点就要脱口应允。
这时许瑁暗中用手肘碰了碰他。
贾龙猛然警醒。
是啊,洛阳百姓遭殃,与益州何干?
许衡唇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摇头道:\"当真遗憾。\"
贾龙再三劝说无果,只得叹息告退。我军欲转驻梁县,与贵军形成掎角之势。\"
蒯越闻言眉头紧锁:益州军意欲何为?莫非想借此要挟?
殊不知你们粮草命脉尽在荆州掌控,如此行事岂非自缚手脚?
贾龙与许瑁交换惊疑眼神。
蒯越眸光微颤,看向许衡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贾龙暗叹:竟如此果决。
也罢,各走各路便是。
张任跟在后方,听着二人对谈,眉宇间渐渐浮现郁色。
帐中诸将陆续领命退出。
这位智者突然领悟其中关窍。以蒯越之能,本不该如此迟钝。只是今日心思全在替蔡蒯两家谋取官爵之事上,正所谓当局者迷。
如今的董卓,早已不顾天下士族的口诛笔伐。所谓护君联盟的大义名分,在他眼中不过浮云。
对董卓来说,他顾虑荆益联盟的缘由与二袁不同。他并非担忧联盟占据大义名分,而是怕宗亲势力与关东郡守联合围攻他。
然而如今,二袁因拥立许虞为帝和许宠为储之事已彻底决裂。内讧既起,短期内二袁必然无力再对董卓用兵。
失去二袁的牵制,董卓这头西凉恶狼极可能调转矛头攻击荆益联军。他此前畏惧宗亲与二袁联手,现下二袁退出争斗,董卓自然再无顾忌。以他的狠辣性情,必会毫不犹豫发兵征讨。
这与许衡是否触怒董卓并无关联——横竖都难逃这场兵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