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却迅速向张任使了个眼色,暗含嘉许。
随即向袁术致歉:“下属无状,请袁公海涵。”
袁术摆手道:“武将性情直率,无妨。”
说罢特意审视许衡身后的张任、魏延——虽年纪尚轻,但在甲士环伺的大厅中昂然挺立,气势丝毫不输己方将领。
袁术不由赞道:“许郎慧眼识才。”
“将军过誉。”
袁术忽倾身向前:“贤侄可知,近日益州军与荆州军分别陈兵穰城、新野演武?若真如你所言,许景升堪称明主,又怎会只顾南郡江夏百万黎民,独独不顾你的死活?”
许衡正色行礼:“严父对在下自是关切,然大汉江山重于泰山,护君之盟关乎国运。莫说牺牲许衡一人,纵使山阳许氏满门赴难,亦在所不惜!”
袁术深吸一口气,眼中轻蔑之色终于消散。
这少年郎当真是气度不凡,临危不乱。
袁术天生骄纵,却格外欣赏有胆识的能人。
想当年,他也是以豪侠之气名扬四方。
许衡察觉袁术态度软化,顺势递了台阶。
这番话字字诛心,末句更是直戳袁术痛处。
袁术闻言放声大笑,快意之情溢于言表。
堂中侍卫面面相觑,不解这少年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主公如此开怀。
许衡唇角微扬。
果然赌对了——袁术心中最在意的,从来不是董卓,不是护君盟,更非许氏
而是那个庶兄袁绍。
既如此,局面便好掌控得多。
这急转直下的情形让众人愕然。方才还刀兵相向,转眼竟要推杯换盏?
除许衡外,无人参透其中玄机。
莫非那少年说了什么绝妙笑话?
不多时宴席齐备。袁术高坐上首,两侧皆是心腹谋臣,魏延与张任持剑立于许衡身后。
袁术大笑着饮尽杯中酒。
站在许衡身后的魏延和张任闻言,身形都不由微微一晃。三十万斛?!
袁术帐下亲信们暗自诧异,这许衡怎么也来借粮?
袁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话着实刺耳。若是对方讨价还价,袁术还能接受,至少说明有借粮之意。可如今对方反倒开口讨粮,分明是在告诉他:南郡一粒粮食都拿不出来!
袁术眼神如刀,直直刺向许衡。厅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连张任和魏延都察觉到异样。
这时,袁术座下的主簿阎象见状,连忙打圆场:\"公子代许使君前来借道,本为示好之意。但我主向许使君借粮,公子却分毫不予,这恐怕不合结盟之道吧?这番话既为缓和气氛,又暗中提醒许衡:借道求人却一毛不拔,未免不合情理。
既然有事相求,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可惜阎象判断错了许衡的心思。
这位许公子偏就不肯顺着台阶下。
“南阳郡与南郡同属荆州,本是一家,袁公代南阳郡借粮,家父理当应允,只是今年南郡同样灾害频发,粮仓早已捉襟见肘,恐怕难以再借粮给袁公了。”
袁术冷哼一声,语带威胁:“景升不愿借粮,也罢!大不了袁某改日亲自带兵去襄阳取粮。”
站在许衡身后的魏延顿时怒不可遏,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瞪着袁术,仿佛要喷出烈焰。
纪灵察觉到魏延的敌意,也狠狠瞪了回去。
许衡不慌不忙道:“待袁公大驾光临之日,家父必会准备五万旌旗相迎。”
袁术闻言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听许衡又一字一顿补充道:“可惜名门望族,不善待他人,反倒让庶子扬名。”
阎象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颤。
这位许公子怎如此大胆,竟敢当面称袁术为庶子?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阎象生怕袁术盛怒之下斩杀许衡,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毕竟许衡是代表宗亲联盟而来,若袁术真对他下手,等于将整个许氏宗族推向对立面,而天下人也会将袁术视为众矢之的。
若后将军真要发作,自己就算拼死进谏也要保住许衡。
阎象冷汗涔涔,偷眼看向袁术,却发现他方才阴沉的脸色竟已消失不见,望向许衡的目光充满惊诧。
阎象见状,心中大惑不解。
一向骄横的后将军,今日被年轻小辈当众羞辱,为何不仅不怒,反而面露惊色?
这实在不合常理。
许衡含笑望着袁术。
他确信在座众人或许听不出弦外之音,但袁术一定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他说的是庶子,而非竖子。
来自后世的许衡深知人类潜意识的奥妙。
人脑接收信息的方式分为有意识和无意识两种,每日都会受到或明或暗的各类 ,引发不同程度的反应。的主动感知;而无意识接收则是在不知不觉中接纳信息。
---
这或许就是潜意识的体现。
许衡清楚地知晓,史书中的袁术与袁绍早已势同水火。按照时间线推算,这对兄弟即将掀起一场席卷中原的权柄之争。
他确信,袁术的内心深处始终将袁绍视为劲敌,任何涉及袁绍的动向都会触动其神经。对骄矜的袁术而言,庶出的袁绍日渐壮大,无异于日夜啃噬心头的诅咒。
袁氏一族人才辈出,诸如袁基、袁遗等皆负盛名,为何独独这对兄弟反目?根源在于,庶子袁绍的地位竟凌驾于嫡子之上——这是袁术永远无法释怀的耻辱。
然当今天下,袁氏兄弟正联合各路诸侯共抗董卓。在此紧要关头,二人即便偶有龃龉,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寻常不合。连阎象等谋士都未能察觉,袁术心底最深的恐惧实源于此。
唯有跨越时空的许衡才真正明白:袁术对袁绍的敌意,早已超越嫌隙,化作焚心的妒火。
袁术沉默地呼出一口气,对许衡之言未予回应。整场宴席间,他言语寥寥,甚至未再提起索粮之事。许衡知道,自己撕开了对方长久压抑的疮疤,袁术需要时间咀嚼这份痛楚。
比起粮秣,他手中握着更诱人的筹码。
“舟车劳顿,许郎且先歇息。借道之事,容后再议。”
许衡起身行礼:“尚有一事关乎方才所言,或可为袁公开解迷局。”
袁术眸光微闪:“且待思量,改日再谈。”
待许衡离去,陈兰忍不住道:“这小子狂妄至极,竟敢直呼将军为——”
厅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联姻结盟这等要事,在他口中竟成了不值一提的微末?席间亦有明眼人,如杨弘、韩胤这般惯会揣度上意的,已然从许衡的话里咂摸出些异样。
也配?
————
驿馆西院,许衡正与魏延角力。
虽身处乱世,许衡却显出几分难得的松快。刚卸下外袍便急着换上劲装,拉着魏延在院中比试。这些日子他既随黄忠习骑射,又找魏延练膂力,虽不求能阵前斩将,但求危急时足以自保。
往来数十回合后,许衡已汗透重衣。
许衡听罢轻笑。
他倒不至于狂妄到觉得自己能与魏延旗鼓相当。
旁观的张任见二人较量结束,上前拱手:\"末将有一事请教。\"
他们出身寒微,哪知世家大族内里的龃龉。此刻听闻,宛若推开新窗,得见前所未闻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