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派谋臣素来不和。像许攸这样的汝南系谋士,原本就是追随袁绍多年的老臣。
他立下的功劳已经太多,若再让他献计立功,将来平定天下时,恐怕就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清河派和名流派的谋士们,自然也都不会坐视他继续建功。
许攸一时语塞。
面对众人截然不同的意见,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但在许攸看来,这分明是个绝佳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良机。
曹操挟持天子,不得不立即讨伐袁术。此时许都必然守备空虚,只要跨过东郡,就能一举平定北方。
至于公孙瓒,反倒不足为虑。
此人早已失去民心。因杀害刘虞而遭士族百姓唾弃。要知道,刘虞在幽州施行仁政多年,深得民众爱戴。
袁绍定了定神,挺直腰板微眯双眼,心中已有决断。
占据四州之地,等于掌控半壁江山。这里地势平坦,粮道畅通。坐拥如此基业,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败绩。
很快,袁绍、公孙瓒、张济、刘表等人相继发布檄文,声讨袁术篡汉之举。谴责他背弃大汉宗室身份,有辱先祖,号召天下共诛之。
但都按兵不动。
唯有汝南太守刘备率军逼近边境,随时可以进入扬州。他本人则亲赴下邳,与曹操会面。
此时,刘备正在下邳官署中。
商讨完军务部署后,刘备见许衡匆匆离去,连忙追了出去。
刘备满脸堆笑,快步追上后拉了许衡一把。
刘刘将军?!
刘备踉跄后退两步,如遭雷击。
心头骤然一阵绞痛。
当初借粮时可不是这么称呼的,那时明明叫我玄德兄!
现在改口叫刘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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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风兄,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刘备啊!”
“自然认得,刘皇叔如今贵为左将军,称一声‘将军’有何不妥?”
“何必这般疏远?当初你我痛饮畅谈,我还”刘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那三万石军粮!
——五万斤生铁!
——数百匹战马!
眼下大战在即,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快想起来啊逸风!!
“刘将军为何神色有异?莫非身体不适?”
刘备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这是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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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将军若无要事,容我先告辞了。前线军务紧急,哈哈”许衡干笑两声,转身便走。路过典韦时还拽了他一把,二人低声嘀咕几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
刘备呆立原地,心头如擂战鼓,胀痛难忍。
——他当真忘了?
“大哥,如何?”张飞急匆匆赶来,正撞见许衡远去的背影,“军中粮草见底,这仗可拖不得啊!”
刘备这才回神,苦笑着拢起衣袖。关羽与简雍也已走近,他只得故作平静道:“无妨,逸风军务繁忙,改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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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张飞一脸扫兴,瞅了刘备好几眼,“俺早说了,大哥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俺去跟典韦说道说道!”
“俺跟典韦都是爽快人,这点事儿他铁定认账,大哥你就甭操心了。”
关羽默默笑着没搭腔。
简雍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总觉着刘备脸色不对劲跟吃了败仗似的,黑得吓人。
这怕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吧?
“无妨,诸位莫忧,想来逸风绝非背信之辈。待我回去修书一封,必有回音。”
“说不定他调兵之时,顺道就把粮草送来了。”
刘备笑得敞亮,气氛顿时活泛起来。张飞这直肠子更不疑有他。
他们驻军颍上,本为出山夺取阳泉,进而直逼寿春。
两条进军路线里,刘备这支最是凶险——从颍上进阳泉要翻越崇山峻岭,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走。
虽离寿春最近,却要跋山涉水。若不备足粮草,半路就得断炊。
眼下军情紧急,容不得耽搁。
“走嘞大哥!回去写信!许衡他们在蚌埠义成蹲着,迟早寿春碰头。再磨蹭可赶不上趟了!”
“走!”刘备猛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驰去。
三兄弟扬鞭催马,直奔颍上。
同年腊月,曹操三路大军昼夜奔袭,战线绵延数百里,直插袁术扬州腹地。
这位“仲家天子”龙椅还没坐热,百姓离心。往往曹军未至,城内先乱,守军士气溃散,多数城池望风而降。
但袁术早将粮草尽数囤于寿春。高墙深壕,强征百姓入城,许进不许出。
寿春内外泾渭分明——外城塞满十余万兵马、百万黎民,疫病横行;内城重兵把守,粮垛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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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日夜歌舞不休,袁术饮必琼浆,食必珍馐。
他与嫔妃们纵情声色,荒废朝政。
这或许是袁术最后的放纵了。
真正令他绝望的是,各地诸侯对他置之不理,连兄长袁绍都来信斥责。
孙策在江东攻城略地,扩充兵力后竟调转矛头攻向袁术。
庐江等地接连失守,孙策大军直逼淮南,剑指合肥。
若非合肥守军顽强抵抗,加上孙策水军不足、骑兵疲乏,恐怕早已与曹操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寿春皇宫中,一声巨响。
袁术醉眼猩红,午时便步履蹒跚。阶,猛地推开眼前谋士。
老臣白发散乱,皱纹间尽显沧桑。老臣非为贪生投敌。当年追随主公起兵,只为共图大业。然称帝之举失尽民心,老臣竭尽所能至此,已无愧于心。\"
话到此处,袁术突然踉跄跌坐石阶,目光涣散盯着青砖,形容枯槁。
话音未落,那挺直的脊梁骤然佝偻,霎时苍老十载。
阎象见其形如槁木,心知气数已尽。
袁术恍若未闻。
寿春城外。
三路大军合围,曹孟德亲率十六万劲旅连日猛攻,城下尸骸枕藉。
虽新卒粮秣不断增援,然军粮将尽。
这场激战持续数月光景,将士疲乏不堪,就连曹操也萌生退意。然而寿春城近在咫尺,实在难以割舍。
寿春围城正值紧要关头,岂能分兵?曹操心中暗恼:若许衡部调离,攻城岂非更难?
曹操一时语塞,虽仍怀疑许衡惦记那七县,却无从反驳。
许衡轻啧一声,转身离去。
当夜,他仅带典韦及千骑精锐南下合肥,却给曹操留下两样事物:一卷竹简,以及郭奉孝。
夜深人静,军帐内曹操与郭嘉相对无言。
合肥有险要关隘与长江天堑阻隔,只要水陆两路严加防守,就能切断孙策北上的通道——这便是君侯的战略布局。若放任孙策染指淮南,必将贻害无穷。
近年来主公疆域扩张迅猛,需派遣能臣武将坐镇要地。唯有以仁德之名赢得民心,方能稳固基业。至于寿春,君侯早已断言必为主公所得。
曹操闻言肃然,忽然惊觉:莫非许衡当真只是随口提点,那些精妙策略实则皆出自郭奉孝之手?这小子被点拨几句竟还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