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此言,许衡的叹息声久久不散。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实在太过低下连后世寻常的御寒之物都没有。每年寒冬因此丧命者,简直数不胜数。饥寒而亡,在这个乱世早已司空见惯。能得善终,对汉末百姓而言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穿行在营帐间的巷道,望着簇拥在篝火旁瑟瑟发抖的士兵们,许衡胸中涌起难言的酸涩。这些荆州儿郎既是他的部曲,更是治下子民。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年复一年地在饥寒中挣扎?这个时代的黎民,当真注定了要在生死线上煎熬?
不,天无绝人之路。文明的火种,未必非要历经千年才能燎原。
《寒夜篝火》
更深露重时,孙坚正与部将围着篝火取暖。他一手提着酒囊,一手握着烤得焦香的狗腿,大口啜饮烈酒,尽显豪迈气概。
夜风卷起火星,许衡蓦然出现在街角。
许衡这才察觉误入孙营驻地。篝火旁除孙坚外,尚有三人起身相迎——正是白日见过的朱治、孙静与孙贲。
孙贲添了新柴,火星噼啪炸响。夜巡的士卒脚步声偶尔掠过,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孙坚硬是埋头撕扯着那条狗腿,丝毫不理会许衡,场面一时凝滞。孙静频频向兄长使眼色未果,只得继续寒暄道:\"公子方才可是在巡视军营?\"
孙坚依旧闷头大嚼,孙静忍不住低唤:\"兄长,人家在夸你呢!\"
始终沉默的孙坚突然打断,将手中骨头重重一掷。
许衡眯起眼睛。
千百年来的政治博弈中,始终存在一条不可言明的铁律——表面功夫必须做足。这关乎上位者的威严与名誉。
纵使已是公开的秘密,台面上的戏码依然不可或缺。正如历代王朝更迭时的禅让仪式,总要效仿上古圣君\"三辞三让\"的规矩。舜帝三次推辞才接受尧的禅让,大禹亦如是承继舜位,这些都被后世奉为美德典范。
即便众人心知肚明,这套程序仍被严格遵守,演给天下人看。这便是千年沿袭的规矩。
敢于打破这般体面规矩的人,必是兼具狂傲、胆识与不羁之人。此刻这位冷面将军孙破虏,恰似这般人物。
许衡并未因孙坚的言语动怒。寒夜刺骨,与其争辩倒能解闷。横竖难以入眠,权当消遣。
孙坚冷哼一声,撕咬着手中的狗腿。
话音未落,孙坚猛然抬手制止。动作之急促,沾满油渍的狗腿险些甩到孙静脸上,惊得他慌忙闪避。这场景令许衡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恍惚间觉得自己脸颊也沾染了油腻。
“只怕军中会生变乱。”
“没有冬衣,将士们如何熬过寒冬?”
“自是关乎生死。”
孙坚撕咬着手中的狗肉,咧嘴道:“那便对了。”
许衡凝视着孙坚,忽然理解了他话中的真意。
难怪在各路太守中,唯有此人能与西凉铁骑正面抗衡而不落下风。此人所思所虑,无一不以军务为先。
寥寥数语间,已尽显其桀骜本色。
孙坚让部众与荆州军共享冬衣,既非体恤士卒,亦非有意结交,更非向荆州示好。
不过是见天寒地冻,担心羸弱的荆州军因缺衣而生乱,连累自家将士,反被西凉军所趁。
说白了,孙坚唯恐荆州军拖累战局,偏又碍于袁术书信不能驱赶,这才出此下策
若换作许衡,既成事实之下,定会借机卖个人情。
可孙坚偏不按常理行事,似乎对这种虚情假意颇为不屑。
但不要人情,不代表他不要实际好处。
观其往日作为,此人索取利益时,向来是直来直往。
这般性情,当真世间罕有。
虽说袁术也是狂傲之人,但那份傲气里总透着矫揉造作,不似孙坚这般浑然天成的桀骜。
一旁的孙静与朱治相视苦笑。
他们追随孙坚征战多年,深知主公脾性,此刻也只能无奈摇头。
孙静向许衡歉然一笑,算是替兄长告罪。
孙静和朱治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眼前这位少年郎似乎已经看透了孙坚今晚行动的深意。
孙坚突然抬手打断了孙静的话。
他手中的肉骨头差点又甩到孙静脸上。
这回孙静变聪明了,立即挺直腰板往后闪避,动作一气呵成,再不复之前的狼狈模样。
躲开后,孙静不满地瞪了孙坚一眼,低头闷声喝酒。
不让说就不让说,至于老是拿着肉骨头在别人面前晃悠吗?
油渍都差点甩人脸上了!
换作旁人,孙静早就发火夺过肉骨头扔地上踩两脚了。
但面对这位战无不胜、脾气火爆的二哥,孙静只能认怂。
他怕二哥真把他的腿打断。
制止孙静后,孙坚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孙贲:\"伯阳,你来说说?\"
孙贲愁眉紧锁。
他两年前投奔孙坚从军,虽然跟着学 韬略,但治军之道尚未深入研究。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孙贲一时语塞。
因为他根本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苦思冥想也找不出答案,孙贲只好起身告罪:\"侄儿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孙坚并未责备。
这些晚辈从军时间短,又缺乏官场历练,哪能明白他的心思?
这是很正常的事。
在孙坚看来,只有跟随自己最久的孙静和擅长治军的朱治才可能理解。
至于许衡
孙坚轻笑一声,更不可能。
孙贲都比许衡年长,跟着自己的时间也更久。连孙贲都想不通的事,这个年轻族亲又怎会明白?
夜幕笼罩的军营,篝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孙坚抚摸着腰间刀柄,意味深长地道:\"许公子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许衡抬眼望向四周正在烤火的将士们,嘴角微微上扬:\"这不正是孙将军想要的效果吗?用篝火稳定军心。\"
孙坚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同日深夜,洛阳相国府内灯火通明。
董卓暴怒地将青铜酒樽砸在地上,酒水溅满了猩红地毯。两侧西凉将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
李儒深深叹息。
但愿真如他所言
可这些人原本形同散沙,如今联名上书请立东京,会不会就此拧成一股绳?
须知这些人的背后都暗藏着难以估量的恐怖势力,若当真群起发难,只怕局面将不可收拾。
篝火旁,孙坚与三位同伴正聆听许衡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