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自残(1 / 1)

回春堂里静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浓重的药味里,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丝奇异的焦糊气。

桌案边,年轻的军医助手趴在一桌上,睡得正沉。那股焦糊味丝丝缕缕钻进项鼻,他声音含混不清的嘟囔了句:“娘,肉烤糊了……”

脑袋在胳膊上蹭了蹭,困意像黏稠的糖浆,把他牢牢粘在桌上。他又闷哼一句:“翻一下……”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自始至终没掀开过一条缝。

最外侧房间挤着好几个打下手的,年纪最小的那个才十三四岁,夜里就蜷在角落的草堆上。那股越来越浓的糊味也飘进了他鼻子里,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鼻子,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吃肉都不叫我?”

他一骨碌坐起来,摸黑穿上小布鞋,摇摇晃晃就往外走。屋里堆着不少晾晒的草药和陶罐,他走得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啊”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结结实实砸在了旁边一个年轻助手的胸口上。

“嗷!”那年轻助手正做着美梦,冷不丁被这么一撞,疼得瞬间弹坐起来,看清是小不点,顿时没好气地骂道:“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想谋杀?”

小助手揉着磕疼的脑袋,委屈巴巴地仰着脸:“我饿了……我闻到他们在烤肉。”

其他几个助手也被惊醒,听到小家伙的话,都忍不住笑了。

一人嗤笑一声:“你睡傻了?”他在这回春堂待了两年多,深知边关艰苦。

列一人也笑道:“你来也有大半年了吧?见过肉沫沫吗?还烤肉?怕不是梦里啃树皮啃出幻觉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小助手急得脸都红了,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闻,明明就是肉香!”

年轻助手被他说得也动了心,皱着眉深吸一口气。这一下,那股焦糊味更清晰了,确实带着点……像是皮肉被烤焦的味道。他脸上的玩笑神色瞬间敛去,眉头越皱越紧:“确实是……可回春堂哪来的肉?连老鼠都被搜干净了。”

一个沉稳的多的助手沉思,他在这里待了三年,比谁都清楚这里的境况,绝对没有烤肉吃。突然,一道念头像闪电般劈过他的脑海,他的脸“唰”地白了,声音都带着颤音,猛地拔高:“不会是着火了吧!”

这一声尖叫,像一盆冰水从众人头顶浇下,所有困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小助手吓得“哇”地一声要哭,众年轻助手哪里还顾得上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拖着他,就往门外冲。

屋外,秋灵正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方才年轻助手那声痛呼,像警钟一样敲在她耳边——有人醒了。

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可全身的力气早已被剧痛抽干,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她想撑着起身,胳膊却软得像面条,刚抬起一点,就重重摔回。这一摔,斜了些位置,带得身边的火盆也“哐当”一声侧翻,盆里残余的火星和炭火“哗啦”一下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她身上。

火苗舔上她的衣角,瞬间窜起一点橙红。

秋灵没有动,甚至没有抬手去拍。一来,她是真的没力气了,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耗尽了毕生精力;二来,她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蜷在地上,身边是翻倒的火盆,身上冒着烟,活脱脱就是烤火时不慎摔倒、被火星引燃的样子。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里的焦糊味最浓。若是只有胸前有伤,会不会太刻意?可其他地方也有伤得话,就能解释为胸前先撞上火盆,这恰恰是最合理的解释,完美地掩饰了她自残的真相。

那就……再逼真一点。

秋灵的视线移到那根被她咬得满是牙印的木棍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木棍被牙齿咬过的位置,慢慢挪到身边一粒还在明灭的炭火上。

“滋啦——”木头遇火,立刻被灼出一个焦黑的印子,慢慢燃了起来,牙印快速消失着。

身上的火还在烧,皮肤被烧得滋滋作响,布料卷曲着炭化,底下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只有一种麻木的灼热在蔓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意识却在一点点下沉,像坠入了温暖的泥潭。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回春堂的门被猛地拉开,几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快!找找哪里着火——”沉稳年轻助手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火盆侧翻在一旁,火星还在身上跳跃,浓重的黑烟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那景象触目惊心。

小助手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年轻助手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那个明显是人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变调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我的天啊——!”

声音在寂静的巷夜里炸开,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无法言说的惊恐与绝望,远远地传了出去。

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还在巷子里回荡,最先回过神的是那个沉稳些的助手。他瞳孔紧缩,看着地上冒火的身影。

“快救火!”他嘶吼着,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后面的人如梦初醒,小助手连滚带爬地跟上,众人手忙脚乱地朝着秋灵的方向奔去。

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此刻找不到半桶能用来灭火的水。有人急得直跺脚,沉稳助手却已经扑到了秋灵身边,想也没想就抬脚猛踹地面,将干燥的黄沙踢向她身上还在跳跃的火苗。

“用沙子!快用沙子!”他一边喊,一边不顾火星可能溅到自己身上,直接伸出手,死死按住秋灵衣角的余烬,用力拍打。

其他人立刻效仿,纷纷用手捧起地上的黄沙,一股脑往秋灵身上泼去。粗糙的沙粒混着焦糊的布料和滚烫的皮肤摩擦,带来新的刺痛,可秋灵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双眼圆睁,望着漆黑的夜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手被烫得通红,没人在乎,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把火灭了。

这阵仗实在太大,回春堂里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那个趴在桌上执勤的军医助手揉着眼睛出来,刚看清巷子里的景象,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魂飞魄散。困意跑得无影无踪,他张大了嘴,想吸一口气,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猛地呛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脸色惨白如纸。

几位军医也披着外衣匆忙赶来,当看清地上那片狼藉和秋灵身上的惨状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脚步都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惊骇。

好在火势本就不大,大部分火星早已被秋灵的血肉和衣物闷灭,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最后一点明火也被黄沙彻底盖灭。

浓烟渐渐散去,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沙土的腥气。众人这才仔细看向秋灵,这一看,不少人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全身多处烧伤,最严重的是胸前——那里的皮肤像是被粗暴的力量彻底摧毁重塑过,原本的轮廓和界限荡然无存,就像一张被揉皱又胡乱粘贴起来的纸。焦黑、猩红、还有被黄沙黏住的血肉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扭曲荒芜的景象,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直视。

小助手缩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目光无意间扫过秋灵的脸,突然尖叫起来:“他……他还活着!是下午送来的那个……那个内伤很重的人!”

众人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秋灵满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脑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嘴巴大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黄沙的颗粒感,粗重而艰难,胸膛剧烈起伏,活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

一位年纪最大的军医定了定神,快步上前,也顾不上秋灵身上未散的余热和满身的脏污,颤抖着伸手,指尖搭上她的颈动脉。

秋灵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在身边的一张张脸。方才火灭的间隙,她用残存的意识瞥过自己的胸前,那里早已看不出任何原本的模样,一片狼藉,却也彻底掩盖了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痕迹。此刻她胸前毫无遮挡,可周围人的眼神里只有惊惧、不忍,甚至反胃,没有一丝一毫看穿她秘密的惊愕。

真好……她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句,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丝松懈的理由,眼前却开始发黑。

“还有救!快!抬进去!”军医猛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准备清疮、上药!”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将秋灵抬起来。可她身上的皮肤一碰就可能脱落,大家都不敢用力,只能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托着她的背部和腿部,将她艰难地抬了起来,慌张地往回春堂里送。

进了屋,立刻有人找来干净的布巾和药物。大家七手八脚地清理她胸前黏着的黄沙、炭灰和烧焦的布料碎片,每动一下,秋灵的身体就会剧烈地颤抖一下,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接着是上药。清凉的药膏触碰到烧伤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秋灵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得发白,双手紧紧攥着裤子。她最害怕的是军医为了方便治疗,会去脱她的裤子——那是她最后的防线。

好在军医只是专注于处理上身的烧伤,见她的军装上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干脆用剪刀小心地剪掉,然后迅速上药、包扎。处理完这一切,一位军医才松了口气,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夜里凉,别再着凉了,要是合并了伤寒,那就麻烦了。”说完,又转身吩咐助手去煎药汤。

秋灵始终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摆弄,全身的疼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说话,能听到药罐碰撞的声音,可意识却像漂浮在水面上,忽远忽近。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费力地睁开眼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落在床前的地面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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