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冲向三号楼,地基裂缝中涌出刺骨的寒气。
他左手腕的骨片灼热难当,阴阳眼穿透黑暗,看到地下室中央悬浮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旋转。
盘面刻满血色符咒,每转动一圈就带起一阵阴风。
伊藤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萨满传人,你终于来了。”
赫东握紧手中的半截树枝,树枝前端还残留着微弱的火星。
“装神弄鬼。”
他啐了一口,脚步不停。
地面突然塌陷,碎石和泥土向下坠落。
赫东重心一沉,坠入更深的地窟。
落地瞬间他就地翻滚卸去冲力。
地窟比上面的地下室宽阔数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的气味。
正中央,程三喜被粗重的铁链吊在半空,头颅低垂,白大褂上满是污渍。
三根乌黑的镇魂钉钉在他的胸口,伤口周围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黑色。
伊藤健站在青铜罗盘下方,西装依旧笔挺。
他右手持着一串铜铃,铃铛表面刻满细密的符文,正一滴滴落下粘稠的黑血。
“很精彩的干扰。”
伊藤健晃了晃铜铃串,“可惜,只是延缓,无法阻止。
他的命,和这地脉煞气,终究要成为神降临的祭品。”
赫东腕间的鹿骨手串突然炸开,骨片四散飞溅。
一块尖锐的碎片深深嵌入他的左手掌心,剧痛袭来。
与此同时,一阵苍凉而急促的鼓声在他脑中轰然炸响——是祖父临终前跳神时敲击的最后一曲。
鼓声驱散了脑中的混沌,带来短暂的清明。
赫东盯着昏迷的程三喜,又看向那不断抽取地脉煞气、并将程三喜生命力转化为黑血输送给罗盘的青铜器。
救程三喜,必须打断仪式,但罗盘积蓄的力量已近乎饱和,随时可能彻底爆发。
直接破坏罗盘,是最快阻止阴谋的方法,但仪式中断的反噬会瞬间要了程三喜的命。
伊藤健似乎看穿他的犹豫,嘴角勾起冷笑:“选择吧。
救你的朋友,还是尝试你那微不足道的破坏?
无论哪种,结局早已注定。”
掌心的骨片碎片传来阵阵温热,与脑中祖父的鼓声隐隐呼应。
赫东想起祖父笔记里关于“血饲通灵”的记载,一种以自身血脉为引,强行沟通法器灵性的凶险法门。
他没有犹豫。
赫东猛地冲向罗盘,并非攻击,而是将流血左手狠狠拍向旋转的青铜盘面!
伊藤健脸色骤变,铜铃急摇,数道黑气如箭矢般射向赫东后背。
赫东不闪不避,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左掌与罗盘的接触点。
血触及冰冷青铜的刹那,巨大的力量几乎将赫东的手臂撕碎。
无数混乱的嘶吼、怨念、破碎的记忆画面冲入他的脑海。
他咬紧牙关,凭借祖父鼓声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强行将意念灌注进去:“停下!”
疯狂旋转的罗盘猛地一滞。
盘面上血色符咒的光芒剧烈闪烁,输送向程三喜的黑血能量流出现瞬间的中断。
就这一瞬间的停滞!
赫东右手早已扣住的数根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吊着程三喜的三根铁链的同一处锈蚀节点上。
铁链应声而断!
程三喜重重摔落在地。
几乎同时,伊藤健的攻击狠狠撞在赫东后心。
赫东向前扑倒,一口鲜血喷在罗盘上。
罗盘得到萨满传人之血的滋养,反而爆发出更强烈的黑光,转速再次提升。
伊藤健大笑:“愚蠢!
萨满之血只会让仪式更完美!”
赫东挣扎爬起,擦去嘴角血迹,也笑了:“是吗?”
只见摔在地上的程三喜咳嗽着,竟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虚弱,但胸口那三根镇魂钉因为能量流的瞬间中断和坠落震动,已然松动了几分。
赫东的目标从来不是直接破坏罗盘,那确实会害死程三喜。
他制造瞬间干扰,只为创造切断能量流、并物理解救程三喜的机会。
银针打铁链,比直接打镇魂钉更安全可靠。
“东…子……”程三喜声音嘶哑。
“省点力气。”
赫东盯着再次加速的罗盘,和脸色阴沉下来的伊藤健,“钉子还得给你拔出来。”
伊藤健彻底收起戏谑的表情,铜铃摇动得越发急促。
地窟四周的阴影开始蠕动,凝聚成一个个模糊扭曲的人形。
“碍事。”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
王瞎子的虚影出现在地窟入口处,他手中托着一个破旧的罗盘,与空中那个截然不同。
“赫家小子,撑住片刻!”
王瞎子的虚影开始念诵晦涩的咒文,他手中的罗盘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白光,勉强抵住伊藤健罗盘扩散的黑光领域。
赫东得到喘息之机,扑到程三喜身边。
他没有工具,直接伸手握住一根镇魂钉露在外面的尾部。
触手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
程三喜痛得浑身痉挛。
“忍着!”
赫东低吼,发力外拔。
钉子纹丝不动,反而吸吮着他的力量。
更多黑气从伊藤健那边袭来,被王瞎子虚影勉力挡下大半,但余波仍震得赫东气血翻涌。
无线电里传来关舒娴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噪音和打斗声:“赫东…我们被拖住了…地下冒出很多鬼东西…坚持住…” 伊藤健冷笑:“垂死挣扎。”
他不再理会王瞎子的干扰,全力催动铜铃。
青铜罗盘中心开始凝聚一团深邃的黑洞,恐怖的吸力从中传出,拉扯着赫东和程三喜的灵魂。
程三喜胸口的三根镇魂钉在这吸力下自动向上浮起,眼看就要彻底脱离他的身体——一旦镇魂钉完全离体,他的魂魄会立刻被吸入罗盘中心的黑洞。
赫东死死按住那三根钉子,与那股吸力抗衡。
掌心的骨片碎片灼热得发烫,脑中的鼓声越来越响,几乎与他的心跳同步。
咚!
咚!
咚!
鼓声每一次敲响,都让伊藤健的罗盘轻微震颤一下,那黑洞的吸力也随之一滞。
伊藤健终于露出惊容:“老萨满的残响?
怎么可能还存在!”
赫东感到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顺着掌心骨片流入体内,带着决绝与苍凉。
他福至心灵,借着这股力量,再次将流血的手掌按向地面,嘶声喊道:“地脉,听我号令!”
以他手掌为中心,数道微弱的金光如同蛛网般在地面迅速蔓延,短暂地切断了罗盘与大地之间的联系。
罗盘的黑光骤然暗淡,吸力消失。
就是现在!
赫东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三根镇魂钉从程三喜胸口拔了出来!
黑血喷溅。
程三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昏死过去。
但钉子上附着的邪气也迅速消散。
伊藤健勃然大怒,铜铃摇得几乎碎裂。
黑洞再次凝聚,这次直接对准了赫东。
“那就用你替代!”
赫东脱力地坐倒在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洞逼近,脑中祖父的鼓声渐渐微弱。
王瞎子的虚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一道身影从入口处疾冲而下,蒙古短刀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伊藤健后心!
是关舒娴,她脸上沾着血迹,战术服有多处撕裂。
伊藤健不得不回身格挡。
短刀与铜铃相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关舒娴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赫东喘着粗气,看向身边昏迷的程三喜,又看向那暂时被关舒娴缠住的伊藤健,最后目光落回光芒不稳定闪烁的青铜罗盘上。
破坏它,此刻是最好的机会,但罗盘核心凝聚的能量极度不稳定,强行破坏可能引发剧烈爆炸,他们都得陪葬。
伊藤健显然也深知这一点,他一边抵挡关舒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有意无意地将战场引向罗盘附近。
关舒娴攻势稍缓,显然也投鼠忌器。
赫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
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滴落在地面的金色网络痕迹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伊藤健瞥见这一幕,突然虚晃一招逼开关舒娴,再次摇动铜铃。
这一次,铃声变得尖锐而急促。
悬浮的罗盘猛地一震,盘面上那些血色符咒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蠕动、剥离,化作无数血色的飞虫,嗡嗡地扑向赫东和程三喜!
关舒娴挥刀劈砍,刀锋过处,血虫纷纷爆裂,但数量实在太多。
赫东将昏迷的程三喜护在身后,徒手拍打着飞近的血虫。
每一只血虫爆开,都留下一小片腐蚀性的痕迹。
王瞎子的虚影变得更加黯淡,几乎透明,他手中的白光罗盘也开始出现裂纹。
伊藤健站在罗盘之下,脸上露出胜利在望的残忍笑容。
血色飞虫源源不绝地从罗盘上滋生。
赫东感到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他看着那些疯狂的血虫,又看向罗盘中心那个仍在缓慢旋转的黑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想起祖父笔记末页那句潦草的警告:煞器核心,亦可为引,然九死一生。
他猛地抬头,对正在苦战的关舒娴喊道:“关队!
送我上去!
把我扔向那个罗盘!”
关舒娴一刀斩碎一片血虫,愕然看向他:“你疯了?
!”
“信我一次!”
赫东眼神决绝,“没时间解释了!”
关舒娴只迟疑了一瞬。
她看到赫东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又瞥见王瞎子虚影即将消散。
她一咬牙,猛地冲向赫东,利用前冲的势头,双手托住赫东的腰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着空中那个旋转的青铜罗盘猛掷过去!
“找死!”
伊藤健厉喝,操控所有血虫调转方向,如同血色的风暴般卷向空中的赫东。
赫东在空中调整姿势,无视了那些扑来的血虫,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罗盘中心的黑洞。
他抬起流血左手,掌心的骨片碎片发出灼目的白光,脑中祖父的鼓声敲响了最后重重的一记。
他整个人撞入血虫风暴,瞬间被血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