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右手连同那枚滚烫的鹿骨碎片彻底没入祭坛中心。
粘稠冰冷的液体瞬间包裹住他的手掌,随即剧烈沸腾,冒出大量气泡。
中心那团跳动光球猛地爆发出刺目蓝光,将整个井底照得纤毫毕现。
赫东感到一股庞大吸力从祭坛深处传来,拉扯着他的意识。
蓝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入他的眼球,无数混乱影像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他看到漫天风雪,一座更古朴的祭坛矗立在荒野。
一个身影披着陈旧鹿皮,头顶巨大麋鹿犄角,正奋力敲击一面熟悉的萨满鼓——那是祖父年轻时的样子。
鼓声苍凉急促,与祭坛中心一股翻涌的黑气对抗。
黑气中隐约有无数扭曲人脸哀嚎。
景象骤然切换。
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冲上山坡,喊声盖过了鼓声。
他们抢夺、砸毁祭坛旁的器物。
祖父扑向一个正要砸碎萨满鼓的年轻人,混乱中,两支鼓槌被狠狠踩断。
鼓声戛然而止。
祭坛中心的黑气失去了压制,猛地收缩回地下,留下祖父跪在雪地里的绝望身影。
“不准看!”
伊藤健暴怒的咆哮声隔着遥远距离穿透而来,扭曲失真,却清晰地炸响在赫东耳边,试图打断他的窥视。
祭坛剧烈震动,粘稠液体翻涌得更厉害。
上方红光锁链变得狂乱,舍弃了程三喜和关舒娴,全部调转方向,如同愤怒的毒蛇,集中刺向祭坛边的赫东。
“拦住它们!”
关舒娴喝道,蒙古短刀在她手中划出密集银光,精准地格开数条最具威胁的锁链。
刀背与红光碰撞,溅起一连串火花。
程三喜抓出大把朱砂粉,混合着某种药末,奋力撒向锁链最密集的区域。
粉末与红光接触,爆开一团团阻碍视线的烟雾,暂时减缓了锁链下冲的势头。
赫东对周遭的攻击近乎无知无觉。
他的全部心神仍被强制囚禁在那狂暴的记忆洪流里。
他看到祖父捡起那面破损的鼓和断裂的鼓槌,看到他将其中一支鼓槌末端用力拗断,取下里面镶嵌的一小片苍白鹿骨,紧紧攥在手心…… 掌心的剧痛将赫东猛地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到自己仍深陷祭坛的手掌发出微弱白光。
那枚祖先留下的、嵌入他血肉的鹿骨碎片正在融化,如同冰片消融于温水中,与祭坛中心那些粘稠冰冷的液体,连同他自己的鲜血,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融合为一体。
一种奇异的连接感诞生了。
他不再是隔空感应,而是仿佛成为了这祭坛的一部分。
他能清晰感觉到上方每一道红光锁链的能量流动,能模糊捕捉到极远处,那面鼓被敲击时传来的每一次震动,甚至能察觉到伊藤健透过鼓声传递过来的焦躁与惊怒。
“赫东!”
程三喜急喊,又一把药粉撒出,逼退两条试图缠绕赫东脖颈的锁链,“你怎么样?”
赫东没有回答。
他尝试着,顺着那新生的连接感,将自己意志力集中于掌心。
祭坛中心沸腾的粘稠液体骤然平息。
那刺目蓝光也瞬间内敛,收缩回光球内部。
所有红光锁链如同被抽去筋骨,猛地僵在半空,然后寸寸碎裂,化作猩红光点消散。
井底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压迫感骤减。
“切断了?”
关舒娴持刀警惕四顾,战术手表上的能量读数正在急剧下降。
程三喜冲向赫东,抓起他的右手想要检查伤口,却发现他掌心那个被鹿骨碎片刺破的伤口已经止血,皮肤下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微光。
赫东缓缓将手从祭坛中心抽出。
粘稠液体滑落,他的手掌完好无损,只是皮肤表面残留着几道淡蓝色的奇异纹路,正逐渐隐去。
“不是切断,”赫东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接管。
暂时干扰了频率,他失去对祭坛的控制了。”
遥远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极度不甘的怒吼,随即彻底消失。
那面鼓的共鸣感也完全中断。
井底真正安静下来。
只有嵌在岩壁上的七具兽骸空洞的眼窝望着下方。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关舒娴收刀入鞘,注意到赫东方才的异样。
赫东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这座古老祭坛。
“看到七十年前,仪式被打断的真相。
我祖父……他差点就成功了。”
他抬起右手,凝视掌心,“那片鹿骨,是他当年留下的后手。
现在,它回来了。”
程三喜皱着眉,凑近观察祭坛中心那团已经变得温和许多的光球。
“这玩意现在算什么?
归你了?”
“不。
它只是暂时安静。”
赫东摇头,“伊藤健还会尝试重新连接。
必须彻底毁掉这个祭坛,或者……让它彻底失效。”
他再次将手掌虚按在祭坛上方,那些淡蓝纹路再次浮现。
这次没有记忆碎片涌来,只有一些模糊的感应。
“祭坛的力量核心与地脉相连,蛮力破坏的确会引发爆炸。
但或许可以用更强的共鸣覆盖它原本的频率,让它内部结构自毁。”
赫东看向程三喜,“你的朱砂,还有多少?”
“管够!”
程三喜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
“关警官,你的刀,能精确刻划这些符文吗?”
赫东指向祭坛边缘那些深深刻痕。
“可以。”
关舒娴抽出短刀。
“好。
我说位置,你修改关键符文。
三喜,等我信号,将你最烈的药粉混着朱砂,灌入我指定的那几个孔洞。”
赫东深吸一口气,将重新发烫的手掌轻轻按在祭坛边缘,闭上眼睛,全力感知着祭坛内部细微的能量流转路径。
关舒娴和程三喜立刻依言行动。
在赫东的指挥下,关舒娴用刀尖精准地加深或破坏某些特定符号。
程三喜则紧张地等待着。
“就是现在!
左下第三个缺口,全部灌进去!”
赫东猛地睁开眼喊道。
程三喜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混合物奋力投入那个不起眼的孔洞。
混合物进入的瞬间,祭坛猛地一震,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表面所有符文依次亮起然后又极速黯淡下去。
中心那团光球明灭几次,终于彻底熄灭,那些连接上方的能量感应完全消失。
祭坛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青铜和石头。
成功了。
三人几乎同时脱力,靠坐在冰冷的井底岩壁上。
“暂时解决了。”
赫东喘着气,看着自己掌心,那淡蓝纹路已完全消失,但一种微弱的联系感似乎残留了下来。
关舒娴调整着手表,记录着数据。
“能量反应归零。
伊藤健那边的信号源也消失了。
他肯定受了反噬。”
程三喜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的,下次能不能换你放血?”
他指着赫东的手,“这下好了,伙计计变祭坛配件了。”
赫东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右手。
那枚融化的鹿骨碎片仿佛还在掌心留着一点温热的余烬。
井口上方,隐约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和移动的光束。
“上面的人下来了。”
关舒娴站起身,拍了拍战术服上的灰尘,“我们需要统一口径。
这里的一切,暂时不能公开。”
赫东和程三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程三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嘀咕:“怎么说?
大型地下沼气泄露,伴有集体幻觉?”
关舒娴没理会他的吐槽,看向赫东,语气严肃了些:“你刚才看到的记忆,还有这祭坛,和伊藤健的目的,恐怕关联比我们想的更深。
回去后,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
赫东望着那座已然死寂的祭坛,祖父绝望跪倒的画面再次闪过。
“我知道。”
他低声道,“这不仅仅是他的目的,也是我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