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鼓边那行新出现的刻痕。
他的脸色灰败,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祭坛内刚刚松懈下来的气氛瞬间重新冻结。
“招引……”王瞎子哑声重复,干枯的手指猛地缩回,“这是招引邪神的标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青铜门后方突然传来沉重的锁链拖拽声。
那声音缓慢而刺耳,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拖着束缚它的铁链在石地上摩擦。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程三喜下意识地护在虚弱的赫东身前,手中扣紧了几枚银针。
然而下一刻,他惊骇地发现,针尖在空气中凝结出了细密的白色冰霜,刺骨的寒意顺着针柄蔓延到他指尖。
与此同时,关舒娴别在战术腰带上的配枪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嗡鸣。
她低头,看见枪口竟自行转动,不受控制地指向了祭坛最深处那片幽暗的区域。
她试图用力将枪压回,但枪身震颤着,仿佛被无形的磁力吸引。
“怎么回事?”
关舒娴咬牙,额角渗出细汗,用尽全力才勉强稳住枪身。
赫东靠在程三喜身上,剧烈的虚弱感包裹着他,但就在这时,他后腰脊柱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那痛感深入骨髓,仿佛有一块烙铁紧贴着他的脊椎。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赫东?”
程三喜立刻察觉他的异样。
赫东无法回答,他感到一股狂暴的力量正试图从他脊柱的痛处爆发出来。
他左手腕上的鹿骨手串骤然收紧,勒得他腕骨生疼。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程三喜惊愕地看向他的后背。
“你的背……在发光!”
一股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穿透了赫东的衣服,在他脊柱的位置隐隐透出,忽明忽暗,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
祭坛中央的镇魂鼓仿佛受到了刺激,无人敲击却自行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哀鸣。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龙吟,反而像是无数冤魂的哭嚎被强行压缩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鼓声未歇,异变再起。
祭坛地面上那些古老的地砖缝隙间,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粘稠的黑色黏液。
这些黏液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流动,彼此汇聚,在地面上迅速组成一个个扭曲诡异的字符。
字符古老而邪异,散发着浓郁的腐败气息。
“是……是名字……”王瞎子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是七十年前,被当时的大萨满们以生命为代价,才勉强下去的那个邪神的名讳!”
黑色的字符在地面上扭动,仿佛活了过来。
“不能让它完成!”
王瞎子猛地转向赫东,语气急促,“这东西被招引过来,整个黑水流域都要遭殃!
必须用反制咒文打断它!”
“什么反制咒文?”
赫东强忍着脊柱的灼痛和身体的虚弱问道。
“就是你祖父留在血咒残页上的那个!
赫连氏真正的秘传!
快念!”
王瞎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有赫连家的血脉配合镇魂鼓才能起效!
快!”
锁链拖拽声越来越响,已经逼近青铜门后。
地面上的黑色黏液蠕动加快,组成的名讳越来越清晰完整,散发出的恶意几乎令人窒息。
赫东没有时间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体的极度不适,集中精神回忆残页上那个与祖父留在他掌心的符号配套的咒文。
那文字拗口而古老,发音方式截然不同。
他张开嘴,尝试着发出第一个音节。
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
但当他念出那个音节的瞬间,他脊柱的红光猛地炽盛了一下,面前的镇魂鼓也随之发出一声低沉的应和。
有效!
赫东精神一振,忍着喉咙的血腥味,继续念诵下去。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消耗着他巨大的精力,但他手腕上的鹿骨手串微微发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从手串流入他的身体,支撑着他。
咒文的声音在祭坛中回荡,与锁链声、鼓膜的哀鸣声、黏液蠕动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合唱。
随着咒文推进,地面上的黑色黏液组成的字符开始剧烈地扭曲、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无法稳定成型。
然而,招引的力量也在疯狂反扑。
锁链声变得狂暴,重重砸在青铜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门板上出现明显的凸痕。
程三喜的银针彻底被寒冰覆盖,冻伤了他的手指。
关舒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配枪,枪口剧烈颤抖着指向黑暗。
赫东脊柱的红光忽明忽暗,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要打断他的吟诵。
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血丝,却不敢停下。
王瞎子紧张地“望”着这一切,双手结着一个古老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辅助赫东,又像是在准备着什么后手。
当赫东念出咒文最后一段关键的逆转音节时,整个祭坛猛地一震!
剧烈的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有一头巨兽在地下翻身。
祭坛四壁和顶棚开始扑簌簌地落下灰尘和碎石。
地面上的黑色黏液像是被烧沸般翻滚冒泡,组成的字符瞬间溃散,化作一滩滩恶臭的污迹。
青铜门后的锁链拖拽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愤怒、撼人心魄的咆哮,但那咆哮声似乎正在飞速远离,像是被强行推离了这片空间。
招引被打断了。
但祭坛的震颤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地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巨大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成功了……但也惊动了更深的东西……”王瞎子侧耳倾听着地面的震动,脸色没有丝毫好转,“这震动……是秘境!
长白山秘境因为刚才力量的冲击,入口要提前开启了!”
“秘境?”
关舒娴一边努力在震动中保持平衡,一边追问。
“没时间解释了!”
王瞎子语气急促,“这祭坛要撑不住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程三喜搀起几乎虚脱的赫东。
赫东喘着粗气,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但脊柱的灼痛感和红光正在缓缓消退。
“往哪走?”
关舒娴看向唯一的出口,那道由铜钱和铃铛组成的金色光墙依然存在,但光芒已经极其黯淡,墙体外围的黑气虽然褪去,但更远处似乎有新的危险在震动中酝酿。
王瞎子摸索着走到祭坛另一侧的石壁,用手仔细触摸着上面模糊的壁画。
“这里……应该有一条萨满预留的应急通道,是当年修建时就留下的生路……” 他在壁画上一处不起眼的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机括响动从石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石壁缓缓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滑向一侧,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通道。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通道中涌出。
“快进去!”
王瞎子催促道。
程三喜率先扶着赫钻入通道,关舒娴紧随其后。
王瞎子最后进入,他在入口处摸索了一下,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滑开的石壁又开始缓缓闭合。
就在石壁即将完全关闭的刹那,赫东借着最后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看到剧烈震颤的祭坛中央,那面镇魂鼓的鼓面上,由他的血液绘成、后又隐没的暗红符阵,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并且像心脏一样,搏动了一次。
石壁彻底合拢,将一切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