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右手悬停在冰冷的暗金液体上方,指尖离那虚影抬起的“手掌”只差毫厘。
血脉深处的悸动疯狂撕扯着神经,颈后的铜锈印记烧得他眼前发黑。
祖父年轻面容上的微笑无声地扩大,嘴唇翕动,无声的呼唤再次直接撞进他的意识:“东子…过来…” 王瞎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攥着血经残片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别信!
赫东!
那是阵眼邪灵!
它在骗你!”
他嘶哑的声音被无形的威压挤压得支离破碎,“碰了它…魂魄就没了!
你爷…你爷当年…”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淹没,他佝偻着身体,几乎蜷缩在地。
程三喜的脸憋得发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徒劳地张着嘴,眼球暴突,死死盯着赫东悬着的手。
一滴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滚落,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爷…?”
赫东的嘴唇哆嗦着,左手腕的鹿骨手串硌得腕骨生疼。
祖父跳神时猝然倒下的画面,和眼前这张年轻诡异的脸反复切割着他的理智。
医学生的逻辑在尖叫着危险:能量异常!
精神侵染!
但心底那个巨大的黑洞——祖父究竟为什么死?
那本笔记里反复出现的“锁钥”到底是什么?
——此刻正疯狂吞噬着晶告。
虚影抬起的“手”又近了一分,暗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动,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赫东悬着的指尖。
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哀伤的吸引力,顺着那无声的呼唤,顺着血脉的链接,蛮横地冲击着他的意志。
颈后的铜锈印猛地爆出一阵钻心的灼痛,像烧红的针扎进骨头缝里,痛得他浑身一颤。
就是这一颤,让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又往下沉了微小的一丝。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流动的暗金虚影!
没有实体的触感。
没有声音。
只有一股极致的冰寒,瞬间从指尖炸开!
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吞噬生机的死寂,顺着指尖的神经、血管,以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
手臂的肌肉瞬间僵硬、麻痹,失去知觉。
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苍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赫东的意识。
“爷爷…”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悬着的手臂完全失去了抵抗,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地,整个手掌都向那虚影的“手”按去!
他想抓住,抓住这虚幻的慰藉,抓住那个猝然离去的至亲,抓住所有谜题的答案!
“嗬——!”
程三喜目睹这一幕,喉咙里爆发出破音般的嘶吼。
极致的恐惧压榨出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竟顶着那无形的重压,猛地向前扑出半步!
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口鼻瞬间溢出血沫,但他不管不顾,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狠狠抓向赫东的裤腿,试图把他拽回来!
王瞎子目眦欲裂,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污迹淌下。
他猛地将手中那张沾血的铜铃碎片和血经残页,狠狠拍向赫东悬着的右臂!
“啪!”
焦黄的纸片和锋利的铜片边缘,带着一种破邪的微弱震荡,拍在赫东手腕内侧。
几乎是同时!
赫东颈后的铜锈印记,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
那痛楚不再是灼烧,而是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尖锐,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椎,直冲头顶!
这剧痛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意识里那弥漫的悲伤和苍凉。
“呃啊——!”
赫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按向虚影的手掌猛地痉挛着往回一缩!
就在他手掌缩回的刹那,那由暗金液体构成的“祖父”面容,嘴角那诡异的微笑骤然凝固、扭曲!
原本带着悲悯和召唤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贪婪、怨毒和暴戾取代!
那只抬起的“手”,不再是召唤的姿态,五指猛地张开,如同鬼爪,带着一股吸噬灵魂的阴风,闪电般抓向赫东缩回的手腕!
暗金色的液体在虚空中搅动出危险的旋涡。
赫东瞳孔骤缩,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血液。
他拼命缩手,身体因剧痛和恐惧失去平衡,向后踉跄。
“退!”
王瞎子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剩下的铜铃碎片朝着虚影的方向胡乱扔去。
碎铜片撞在虚影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那鬼爪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缓!
程三喜扑倒在地,眼见鬼爪就要抓住赫东,他绝望地闭眼,手在身下胡乱抓挠,猛地抓起一把混着朱砂粉末的泥土,不管不顾地朝着虚影扬了过去!
细密的红色粉尘在幽蓝鬼火映照下散开。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那抓向赫东的暗金鬼爪,在接触到弥漫的朱砂粉尘时,动作猛地一滞!
构成指尖的液体表面,竟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腥气的灰烟!
虚影上那张扭曲的“祖父”面孔,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暴怒交织的神情!
就这不到一息的阻滞!
赫东终于借着后仰的惯性,猛地将右手彻底从暗金液体和虚影的笼罩范围内抽了回来!
他重重摔倒在地,后背撞在冰冷的岩石上,痛得蜷缩起来。
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尖残留的暗金色液体正迅速渗入皮肤,留下几道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暗金纹路,带来阵阵刺骨的麻痒和冰冷。
颈后的铜锈印依旧灼痛,但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已经消退,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持续不断的警告。
他抬起头,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
那七个萨满虚影依旧矗立,幽蓝鬼火在空洞的眼眶里跳动。
最中间那个虚影脸上的面容已经彻底扭曲变形,再也看不出祖父的轮廓,只剩下一团翻涌着怨毒和疯狂的暗金液体。
它死死“盯”着赫东,无声的咆哮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王瞎子瘫坐在一旁,剧烈地喘息,看着赫东抽回的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他哆嗦着抬起手,指向赫东残留着暗金纹路的指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它留下了印记…七煞索命印…逃不掉了…我们…都逃不掉了…” 程三喜趴在地上,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赫东的手,脸色惨白如纸。
赫东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几条冰冷的暗金纹路正微微蠕动。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鹿骨手串深深硌进皮肉里。
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后怕,取代了之前的迷茫和悲伤。
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中间那个怨毒翻腾的虚影,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