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教廷为了罗琳小姐的报负,可是担了不少风险。我想光是圣灵教成为格陵普兰的国教,这恐怕有点不够吧?”教皇双手交叉,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在我要做的那件事中,教皇国可是不需动用一兵一卒支持我,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得到国教的地位,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瞥了简一眼,只见她轻轻点点头,顿时信心大增,“定计划的人是我,做事的人也是我,教皇国坐享其成还不满足么?”
“教皇国虽然没派兵,但正如之前所言,罗琳小姐无论失败还是成功,我们都要成为众矢之的,那不是太不公平吗?”贺瑞斯也添加战团,不过口气并不是很坚决。贺瑞斯在这件事上是抱有私心的,他当初同意向教皇禀报我的想法,就是存了一个如果成功他就能凭此功劳济身十二主教的心思,将来若有机会他还能搏一搏教皇的位置,何乐不为呢?贺瑞斯这个心思,是我和简后来反复推敲出来的,现在一看贺瑞斯这个表情我心里更有数了。
“圣灵教在其他国家中虽然信徒众多,可要想取得国教的地位却是千难万难,如今能轻易地获得大陆第二强国的国教地位,还不知足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教皇,“教廷真要放弃我这个极有声望的棋子?”
“罗琳小姐真会说笑,如果你是棋子,那我们算什么?”教皇轻抚头顶的白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那教皇陛下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简不失时机地插话,“罗琳你也不要心急,先听听教皇陛下的想法。”
“圣灵教除了为格陵普兰帝国的国教外,还得有宗教裁判权。我们承诺不干涉格陵普兰的国政,但这个宗教裁判权却得给我们。”教皇提出了他的条件,“我们在格陵普兰设立宗教事务所,圣灵教教徒之间的争执只要无关格陵普兰政府的管辖,便由宗教事务所裁判;圣灵教教徒与非教徒之间的争执,由格陵普兰政府秉公处理,但宗教事务所需派员列席陪审。”
“这绝无可能!这么做等若是将格陵普兰的司法权交予教廷,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二十年,格陵普兰就会变成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我一口回绝了教皇的提议,在这一点上我绝不可能退让。格陵普兰帝国的民众绝大部分都信奉圣灵教,如果允许设立宗教事务所,那基本上整个格陵普兰的司法案件都将由教廷决定,长此以往,整个政府部门都会被教廷控制。
“宗教事务所只是处理信徒之间的纠纷,并不是要……”教皇本来还想劝说,但看到我的脸色便停下了口,“这么说罗琳小姐立圣灵教为国教便已是最大的让步?”
“不错!”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格陵普兰帝国必须以世俗政权的姿态存在于世,绝不能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格陵普兰帝国的主权必须得到完整的保障,不论是独立权、管辖权,还是自卫权、平等权都容不得任何境外势力的干涉,哪怕是派观察员来观察也不行。司法权是管辖权的一种,绝不能拱手让人!我可以立圣灵教为国教,这样可以团结大家的信仰,但绝不能让宗教干涉大家的生活,也绝不允许宗教进入权力机构!”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教皇国担这么大的风险有什么意义?无论罗琳小姐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将成为大陆公敌,那我们要这个名义上的国教地位有什么用?”教皇冷冷地说道,“罗琳小姐对我们圣灵教的态度甚至比贵国阿尔弗莱德皇帝还要严厉,这可实在让我们伤心。”
“教皇陛下,话不能这么说啊。你想想,圣灵教一旦成为格陵普兰的国教,那以后地位可以说是稳稳当当的,以后不管再兴起什么教都影响不了圣灵教的地位,这总比将来地位不稳随时会被取代的强吧?”我见教皇摆出了个不再谈的样子,也有点急了,在这个大陆民众普遍信奉圣灵教的情况下,我若有教廷的公开表态支持,那做事的确方便得多。
“若是成为大家眼中的公敌,那拿个虚有其名的国教地位有什么用?”教皇仍是不为所动,原本慈祥的脸庞上此时笼罩了一层阴影。
“谁说虚有其名了?在格陵普兰不能干政,在其他国家难道也不能吗?”我大概摸清了教皇的底线,知道他担心被各国针对,便把与简事先商量好的另一套方案抛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教皇本来起身欲走,这时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大陆上有这样一个国家,一直以原始、野蛮、愚昧的法切斯教为国教,对待自己的国民极其严酷,圣灵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民众受苦,难道不应吊民伐罪吗?”我缓缓盯着教皇眼睛,心里想着如果教皇再次站起身来,那这次会谈就算完了,“如果教廷支持我,我领导下的格陵普兰在立圣灵教为国教后,将成为圣灵手里最锋利的剑!”
教皇的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感兴趣,但他手背上绽露的青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罗琳小姐的提议很有趣。”贺瑞斯也是屏住了呼吸,过了不知多久才开始说话,“据我所知,萨兰戈登联合王国是贵国最忠实的盟友,曾多次在赛安帝国入侵格陵普兰帝国的战争向贵国提供支持,也常以驼骑兵在边境牵制赛安帝国四大常备军团之一的玫瑰军团,可谓劳苦功高。这么一个忠实的盟友罗琳小姐都能出卖,那还有谁是罗琳小姐不能出卖的?”
贺瑞斯这句话可谓是诛心,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色极其难看,不过这确实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我不能不答。
我清清嗓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喝了口茶,又吃了一块小点心,回过头便见教皇和贺瑞斯都紧紧地盯着我,脸上露出既怀疑又期待的神情。简的表情虽然隐藏在面具后面看不情,但我知道简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个方案虽然是我们事先商量过的,但我们毕竟是人不是神,并不能预测到现场教皇他们的反应,所以很多问题需要我临场发挥,简现在就是在为我担心。
“教皇陛下,我并不认为萨兰王国是我们的盟友。”我定定心,娓娓而谈起来,“虽然在历次赛安帝国入侵我国的战争中,萨兰王国都对我国提供了支持,但其本心却只是自保而已,毕竟我国一旦灭亡,他们就是赛安帝国下一个目标。说起来,我国历次以血肉之躯为萨兰王国消灾解难,他们可并没有感谢我们,连我们急需的火油他们也不肯多卖,这岂是盟友应有的态度?”
“罗琳小姐何以肯定赛安帝国灭掉贵国后会拿萨兰王国开刀,而不是东下灭掉瑞吉博格王国,或是直接南下向我们教皇国进攻?”贺瑞斯好奇地问道,“萨兰王国西部临海,东部为大沙漠包围,北部是东西走向的斯露卡威山山脉,东南部是贯穿大陆东西的大绝岭山脉,南部是潘达平原,位置易守难攻,可不好对付,赛安帝国以前就在萨兰王国境内吃过大亏的。”
“原因很简单,瑞吉博格王国实力弱小,又一向奉行与各国交好的政策,而且又是女王当政,在道义上赛安帝国是不能进攻瑞吉博格王国的。当然,道义并不能阻止战争,更何况赛安帝国为了统一大陆是不在乎道义的,但至少在战争初期就陷入道义之争对赛安帝国并不划算,所以赛安帝国一定会在战争后期才会对付瑞吉博格王国。”我走到疆域图前用手比划着名。
“那为什么罗琳小姐又肯定赛安帝国不会直接南下进攻教皇国呢?毕竟教皇国实力也不强,而且因二十年前简的事与安必休斯闹得并不愉快。”教皇也站起来走到疆域图前问道。
“安必休斯野心勃勃,不会以个人恩怨决定国家战略的。赛安帝国若是直接南下,那么后路就不太稳当,而且在龙江附近容易受到莫顿公国与派瑞特王国的夹击。”我用手指在龙江上比划着名,“莫顿公国地处龙江上游,他们要是顺江而下的话,赛安帝国就很难渡过龙江,更别提还有海军实力强大的派瑞特王国在一旁虎视眈眈。”
“不错,如果赛安帝国直接南下龙江,非受上下游的两面夹击不可。”贺瑞斯和简也站到了疆域图前。
“正是这样。派瑞特王国陆军实力一般,但海军却异常强大,赛安帝国短期内难以在海上与其争锋,所以寒安帝国一定是最后才对付派瑞特王国;教皇国虽然实力不强,但地处龙江中游,赛安帝国不会在没有扫清上游的情况下在这里渡江;莫顿公国地处龙江上游的米思特高原,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其西北部的潘达平原却是致命弱点,而这个致命弱点却是与萨兰王国共享的,所以赛安帝国在灭掉格陵普兰后,必须回头进攻萨兰王国,一是让后方联成一片彻底去掉隐患,二是可以顺势从潘达平原攻入米思特高原;莫顿公国失去地利后,必然挡不住赛安帝国的铁骑,这样赛安帝国再从米思特高原沿龙江顺流而下,可以毫不费力地灭掉教皇国,这时赛安帝国也必然会吃掉瑞吉博格王国,以实现对派瑞特王国北、西部的包围,到了这个时候,派瑞特王国的海军实力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同时应付对其国土的两面夹击,大陆的再次统一将是不可避免。”我在疆域图划了个从西到东的包围圈,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我的手臂在疆域图上移动。
“看起来是这样,可就算萨兰王国只是为了自保,但也不至于成为罗琳小姐的目标吧?”教皇从疆域图上收回目光转身坐下,这时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也不再显出要离开的意思了。
“教皇陛下应当知道我与安必休斯恩怨吧?”我心里长长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
“罗琳小姐与安必休斯的恩怨大陆皆知。”贺瑞斯笑了,“安必休斯逼婚罗琳小姐不成,还把传家宝‘时间之门’失落在罗琳小姐手中,也因此使前光明神格洛瑞斯的阴谋大白于天下,更不用说在前段日子的边境谈判中他的儿子罗斯洛夫被罗琳小姐气得吐血了……”
“正是这样!所以安必休斯对我恨之入骨,一旦他国内新政初步完成就必须会对格陵普兰发动进攻,一是实现他一统大陆的梦想,二是完成对我的复仇!”我赶紧止住了贺瑞斯,想起罗斯洛夫当时的情形我也有些黯然。罗斯洛夫对我确实是用了真心,只可惜他所爱非人罢了,我对他虽然毫无感情,但也不忍讥笑他。
“仇恨虽然会蒙蔽人的眼睛,但也会让人产生动力。”教皇轻轻点了点头,“我们教廷这数千年来见到的案例实在太多了……”
“罗琳,那你认为安必休斯什么时候会向格陵普兰发动战争?”简仍然站在疆域图前一动不动,但她不动声色地打断了教皇的话,果然教皇和贺瑞斯都闭上了嘴。我知道简是在提醒我要把握节奏,不要把谈话的主导权拱手让人。我刚才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先与简商议的,但大多是我自己即兴发挥的,所以简现在也不确定我能否在教皇面前坚持下去。
“这个倒不好说……”我尤豫了一下,“安必休斯的新政虽然推行得比格陵普兰更快、负面影响也更少,但赛安国内反对他的贵族势力也更大,对这一点安必休斯应当是心里有数的——否则他不会与格陵普兰签定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和平条约——不过,安必休斯已在位长达二十五年,而且年纪也偏大了,他还能坐多久的皇帝宝座?所以他一定会提前动手的,至于具体多久不好判定,我个人觉得他最多再等五年就会发动战争的。”
“五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格陵普兰帝国所谓的改革是什么样子,他们心里都清楚,光是纠正错误就恐怕就不止五年。
“这个当然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不一定准。”我见他们的反应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其实我是撒了一点小谎的,因为我是知道赛安帝国守旧势力的强大的,他们能以军部的名义公开在赛安帝国境内追杀我就说明了这一点。我预估的真实时间是十年左右,但为了说服教皇等人我故意把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五年。
“既然罗琳小姐认为,不,猜测安必休斯在五年后就要发生对格陵普兰的战争,那为什么不在那件事成功后好好准备,反而要消耗力量去打萨兰王国呢?”教皇第一个回过神来,疑惑地说道。这次他的语气完全变了,不仅诚恳得多,而且也没有任何要挟或讥讽的意思,看起来我分析各国形势的一番言辞让他的心理对我产生了一些信任感。
“某人对格陵普兰这二十年的改革大家都看到了,不可否认产生了一些积极作用,但也带来了极大的社会问题,如果要一一厘清可能还要再花二十年,可我并没有这个时间,安必休斯也不会给我这个时间。”我再次在疆域图上比划起来,“当然,要快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关键是我没有这个威信。大陆一句古话说得好,欲行大政,必先大胜,所以我只有先取得一场重大的军事胜利,在国内树立了威信才能按我的意图拨乱反正。”
“那你为什么不挑实力较弱的瑞吉博格王国作对手呢?又或者……”贺瑞斯挑了挑眉毛没有说下去,可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又或者不挑教皇国作为对手?”我笑了笑,“不选瑞吉博格王国的理由和赛安帝国在战争初期不会对瑞吉博格动手的理由一样,就是道义上会陷我于不义,而且实力偏弱的对手也不能让我树立强大的威信。至于教皇国,那是完全不同的,我现在是教皇国的圣女,是绝不可能对教皇国动手的,否则我的根基就不稳了——原谅我,教皇陛下,我纯粹从利益的角度来谈论教皇国了。”
“无需道歉,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利益比感情显得更真实。罗琳小姐,我不是诋毁你的宗教情感,只是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怀着对圣灵的爱才不把教皇国作为攻击目标的,那我只怕马上就会跳起来逃走。”教皇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他心里对眼前这位格陵普兰帝国未来皇后的坦诚非常满意,因为教皇这个位置也是他一步一步经历了无数勾心斗角才坐上来的,他根本就不信什么宗教热情,特别是在他担任教皇多年了解了圣灵教的历史后,他就更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