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我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后,“天狼星”上原本不拘小节的轻松气氛反而不知不觉地变得尴尬起来。那些粗鄙的水手在隔很远的地方看到我后就忙不迭地拐弯溜之大吉,当然,由于“天狼星”号只是一艘破破烂烂的中型走私船,既没有派瑞特王国那种大型多层复式结构的军舰广阔,也没有挥金如土的沃尓沃们花巨资打造的豪华游艇宽敞,船上可供回避的地方实在少之又少,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那些水手都只是脱帽咧嘴傻笑着呆立在那儿静候我经过。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尴尬无比,因为那些水手脸上的表情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们总是害羞似的往我脸上偷偷地瞄上一眼,紧接着又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似的强迫自己往别的地方看,因此他们见到我时脸上总是混合着惊喜、羞愧、慌张、不知所措等多种表情——他们相貌粗野得象个野人,行为粗鲁得象个棕熊,但他们的眼神却纯真得象个孩子,我被他们注视时并没有产生被一般男人看时所形成的被冒犯感,只是觉得他们的表情实在很有喜感。
有好多次看到这些满脸横肉的水手故作温文尔雅的样子,我都只好浑身发抖地匆匆而逃,在这种时候我实在不能再顾及礼貌了,否则的话我一定会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但那么做又会伤害这些人的感情,我是万万不忍心这么做的。
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以后,无论是那些水手还是我都开始尽力避免“狭路相逢”,实在无法避免时双方都故作轻松地开始演戏。那些水手会掸掸帽子尽力表现出一个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则全身僵硬浑身紧绑绑地略行一个屈膝礼,之后双方都如释重负般地掉头而去,心里庆幸自己刚才总算没有出丑。
库克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我本有心向他问个清楚的,不过一看到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就这样在沉默的气氛中,“天狼星”顺着西北风已航行了三天。为了躲避赛安帝国的舰队,也为了躲避梅林势力的大举搜查,“天狼星”这三天一直是向北方航行打算到达极北之处后再转而向东。随着向北方的航行,天气也越发变得寒冷起来。
现在本来就是二月中旬,天气已变得相当严寒。自从巨龙城逃脱以来我们一行人就一直是在向北前行,虽然早作了御寒的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料到有一天竟向着极北之处远航。随着向北方的一天天靠近,西北风越发显得凌厉起来,风吹在脸上就象刀割似的生疼,加之头一次出海,我们一行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了晕船的反应。
佩莱克提斯等人身体强壮还好一点,就是简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底子深厚也忍受得住,唯独我因为身体太过孱弱的缘故有些禁受不住,在连吐了几次后又因为吹了些海风因此晚上的时候我就病倒了。
航行的第一天还好点,我虽然心头烦闷欲吐但精神尚可,也不觉得如何冷。到了航行的第二天空气中开始飘落着零星的雪花,虽然我把身上的披风紧了又紧但身子还是像中了风似的抖个不停。当天中午时我就开始不进饮食了,这可把简急坏了,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状况硬要给我施展魔法治疔,但说实话现代魔法里对治病方面没有太多的办法,简显然只学过一些疗伤的法术对我的生病却是束手无策,只能为我施放几个安神的基础法术。
佩莱克提斯为我施展了几次他那没学到家的“生生不息”法术,我虽然精神振作了一点但身体仍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格拉瑞也被叫了进来为我治疔,但身为圣骑士团团长的他擅长的是疗伤而不是治疔疾病,因此对我的病情也无可奈何。
当天夜里的时候,船舷外不停地传来清脆的叮咚之声,似乎有什么物体在连续撞击着船体一样。这时船上载来了水手们的聒噪声,我经过白天一天的休息自觉精神好了许多,便嚷着要去外面瞧热闹。简见平素机灵百出的我此时神情憔瘁竟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蜷在她怀里,心里也是一软便同意了我的要求。她为我裹上厚厚的披肩,搂着我来到了甲板上。
“天狼星”的主桅杆上挂着盏大灯,但这原本在平原上可达二三十米之远的灯光在黑黑的海面上显得分外微弱,只能照在船头不足五米之远的地方,好在还有天上的星光作指引加之“天狼星”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才敢在晚上行船,否则的话极有可能就是船毁人亡的结果。
海面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黑黑的、冰凉的海水不安分地汹涌不止,伴随着“哗哗哗”的波涛之声“天狼星”号随着海水的起伏忽上忽下,给人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我紧紧地挽着简的骼膊,只觉得那小山似的浪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天狼星”号就象是大象面前的小虫一样不堪一击。
“罗淋小姐,听说你不舒服,怎么晚上还跑到外面来?”库克正纹丝不动地立在船头,听到身后传来我的惊呼声,不觉皱了皱眉,招手柄一名水手叫到身边后这才转身向我走来。
“库克船长,你这是……”我惊奇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库克问道。
“哦,夜间行船太远危险,我们每晚都派人在船头及桅杆上值班的。”库克轻松地说道,我这才发现原来桅杆的吊篮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马文。”库克解释道,“黄昏的时候我们开始遇到浮冰,这意味着我们开始进入了北冰洋最危险的航道中不能不分外慎重,所以就由我和马文来担任观测员了。”
我这下子对库克他们是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面对着那小山似的浪头还能冷静地观测,那种沉着感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何况还要在这冰冷的海水中待上一晚,这些人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强悍地步。
“可是,罗琳小姐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到外面来了?”见我不说话,库克又提醒道。
“罗琳小姐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撞着船体,觉得叮咚叮咚的很好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就想出来看看。”简在一旁解释道。
“是这样啊!”库克笑道,“那叮咚叮咚的东西可是会要我们的命的。”
“有什么危险吗?”我奇道,“莫非是什么怪物?”
“哪有那么多的怪物!这北冰洋里倒是有一个传说中的‘北海巨妖’,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活人看到过呢。”库克指了指漆黑的海面,“那些撞击我们船体的是浮冰。”
“浮冰?”我一下子想起了“泰坦尼克号”的悲剧,“那我们会不会撞上冰山?”
“别说冰山了,就是大一点的浮冰都会要了我们的命,所以我们才要派人值夜啊!”库克走到船边,点燃一个火把扔了出去。在漆黑的海面上,火把带着一个漂亮的弧形在夜空中划过,火光所及的范围内我清楚地看到了海面上飘浮着大小不一的石头状物体。
“那些都是浮冰,不过这些浮冰体积都还不大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但预计从明天夜间开始我们就要分外小心了,因为那时我们向北航行得更深,遭遇大浮冰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库克指着那些飘浮物解释道。
“我们还要向北么?罗琳小姐的身体已经……”简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忧虑地说道。
“如果现在折向东方可能无法保证一定能甩掉梅林,毕竟梅林对这一海域的熟悉程度也不下于我。还有赛安帝国的舰队虽然不如派瑞特王国的强大,但感觉也极为敏锐,前几天发生在艾斯弗凌的事情也不可能长久瞒住他们,他们有可能在自己的海域内进行搜察,从而增加这一局域的舰队,我们现在折向东方的话……”库克有些为难地说道。
“可若是罗琳小姐的病情加重甚至……那就算逃过了敌人的搜查又有何意义?”简看着我绯红的脸蛋质问道。
“说的也是,如果雇主发生意外的话我们也收不到钱的。”库克瞥了我一眼,见昨天还巧笑嫣然的我此时竟无精打采地靠在简身上,也不禁尤豫起来。
“不要折向,还是继续向北航行吧。”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罗琳小姐,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简急切地说道,“以你的身体状况你根本就无法度过后面更寒冷的天气,我们还是先向东航行吧!”
“不是逞强,而是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疲倦地说道,“如果被梅林甚至赛安帝国舰队追上,那么我只有死路一条了;而如果能顺利在极北处再转向东方,那么我还有一线生机。至于我的身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还可以撑几天。”
“唉,可怜的丫头,真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这样理性!”简用嘴唇在我额头上吻了吻,只觉得嘴唇接触的地方一片滚烫,心里不由地难过至极。
“没关系,简,我死不了!”我勉强冲简笑了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看。
当晚我的病情有所好转,很早就陷入了沉睡之中这也让简稍稍放心,但第二天清晨简来探视我时却发现我的情况更恶化了。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虽然从镜子看去我白淅的脸蛋上出现了一层红晕,似乎更添妩媚,但简和我都知道我的病情却已是相当危险了。
我重病的消息已在船上载开,常常有船员来探望我,但他们都只是在我的房间外默默地立着,只在离去时才诚心诚意地说上一句:“祝你早日康复,罗琳小姐。”我开始时尚觉有些好笑,但渐渐的竟然有些感动,于是也勉力吃些东西让他们安心,只是身体的反应却是格外激烈,常常是吃了就吐,如此折腾几番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只好无力地趴在简的腿上喘息。此时的我哪里还有以前那种顾盼生辉口若悬河的气势,一头金色的卷发已失去了光泽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现在的我就好象睡不够似的整天蜷缩在简的怀里昏睡。
这已经是向北航行的第三天了,果然如库克所说一路上遭遇的浮冰大了许多,“天狼星”号也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航速以保证安全。我现在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库克已在舱内生了火,简也毫不顾惜身体地向我不断施放有助于安神的基础法术甚至佩莱克提斯他们的外衣全都披到我身上了,但我的生命之火仍然越来越微弱。看到那个活泼乖巧的女孩一天天萎顿下去,所有的人心里都堵得发慌。
“天狼星”号到黄昏时遇到了这次北航所见到的第一座冰山,冰山徒峭如悬崖,上面的冰峰如倚天长剑一般直指苍穹,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出五彩缤纷的光泽,看上去显得说不出的美丽。我头一回看到这壮丽的景象,心中兴奋不已,在这个心情的鼓舞下居然能稍进饮食,这才让简打消了阻拦我欣赏这美景的念头。但这美景没欣赏多久,因为这一天的白天竟过得格外的快,其实论时间不过才下午三点多钟,但给人的感觉竟已如晚上一般。这本是极地常有的现象,我知道这和地球自转的道理差不多,见此也不觉为异,倒是从来没过此极北之处的佩莱克提斯等人惊诧不已。
就在简为我能稍进饮食而高兴时,此时库克却阴沉着脸登上了那座小型冰山,在他旁边也是同样一脸阴沉的马文。
“你怎么看,马文?”库克指着一处断口头也不回地问道。
“从这些痕迹看绝非是自然消融所为!”马文回答,“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恐怕是那厮又出来活动了!”
库克没有答话,半晌,他直起身子:“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天狼星’最后的航行了。”
马文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充满眷念地在“天狼星”上盘旋着,久久地,久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