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听的眼睛亮亮的 ,微有尤疑,“真的可以吗?”
傅知遥点头,“当然,若你一直将自己放于比他低的位置,你们很难成为朋友。小茶,我需要你与那速、荆武、苏赫他们都成为朋友,这样后面很多行事都会便宜很多。”
“朋友?我是个丫鬟啊。”
傅知遥翻了她一眼,“我与你说的都忘了?你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见你。”
小茶笑了,小姐说的她当然没忘,就是初来草原有些慌张,“那我真问了。”
“好。”
如今的小茶还保有小丫头的纯真与鲜活,而不是上一世那个处处谨小慎微、看人脸色的小茶。上一世,她和小茶一路行来,隐忍颇多。
萧破野护她,却没做到周全。
总有些部族权贵的女眷明里暗里的找麻烦,亦有太妃明里暗里的磋磨她,有时候言语上的挤兑,故意推搡冲撞的哑巴亏必须忍,总不好日日闹。
日日闹,萧破野怕早就被闹烦了。
这一世她可以不忍了,起点不同,萧破野待她的心意不同,她这个王妃的地位也不同。
上一世,她被磋磨了两个多月方与萧破野大婚。
萨仁为了不让她顺利嫁给萧破野亲自迎回了与萧破野赌气在木伦庙里清修的太妃,然后便是太妃和汗部贵族一致觉得她占了金珠儿的王妃之位,要为金珠儿守灵四十九日方可与萧破野大婚。
去踏马的守灵,这分明是刻意叼难。
金珠儿早死了数月,如何就用此时再守灵,就算需要守灵,她与金珠儿非亲非故,怎就轮得到她守灵?更别说她是尊贵的王妃,依照礼制根本不该给一个臣民守灵。
然,真理掌握在权力者手中,萨仁一家要整死她,权贵之家要靠整他来安抚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属民。
敕勒部共有六个家族,分别占据不同的草场,管理自己的属民。汗王也有自己的领地和属民。各家族都听命于汗王,又各自管理属地事务。
最终的结果就是萧破野同意了延迟大婚,同意了她为金珠儿守灵之事。
怨他吗?
自然是怨的,他将自己要到这个蛮荒寒冷之地做妻子,结果又未尽到夫君的责任。
但她又理解他,她只是草原十部羞辱顾明彻羞辱卫国的工具,萧破野同她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夫妻情分,若是自己与他易地而处,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他是汗王,既要安抚各家,也要收拢民心。
人嘛,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
那四十九日,傅知遥真的不想回忆。
苦。
很受气。
很窝囊。
每日只许在黄昏时分吃一餐,且食物是冷硬的麦饼配清水,连草原最普通的奶品、熟肉都不许碰,美其名曰 “亡灵忌荤腥,王妃需同亡灵共情”;
每天要亲手用冷水擦拭灵位,擦完后必须捧着灵位念一个时辰悼词,念错一个字就得重新来,直到嗓子沙哑;
夜里守灵时,不许点灯,没有床榻,更没有御寒的被褥,她和小茶只能依偎着蜷缩着坐在灵帐角落的冷地上。
还需跪拜——让她以王妃之尊跪拜金珠儿。
这,傅知遥万万不能忍。
今日她若跪下去了,他日或许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仅敕勒部的人会从心里轻贱于她,她自己恐怕都会放任自己卑微,这是傅知遥最后的倔强,是她一个现代灵魂最后的坚守。
大不了就死,她穿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死过一次。
她能接受自己再死一次。
最后是小茶冲出来,说王妃之尊跪拜贵族之女恐违部落礼制。王妃是未来的汗王之妻,与汗王同重同尊,这是草原的传统。小茶说王妃跪,等同于汗王跪,此事不妥。
但她可以代王妃跪。
未及众人反驳萧破野允了,这是傅知遥第一次听到小茶那么能言善辩,却是为她受辱。
而后每日清晨,小茶都要对着灵位跪满一个时辰,膝盖下只垫一层薄毡,不许动一下,动了就说 “逝者不悦”,要重新跪;
她实在忍受不住了要去与人拼命,嬷嬷会死死按住她,小茶会求她忍,为了她二人能活下去而忍;她失望至极与小茶同跪,小茶坚定的拽起她,她说她的牺牲不能白费,她说留一个腿不疼的还能搀扶她。
上一世,一直是小茶在替她扛。
这个时代讲究忠心护主,可她这个现代人心中是无限的愧,无限的恨。
所以她站稳脚跟后暗戳戳的宣战为难萨仁部,又借着萧破野的手灭了萨仁全家。仇真的报了吗?什么样的仇最难报?
仇人太多时,不能将仇人杀光时。
她不能杀萧破野,不能杀了整个敕勒部的贵族,便只能杀了萨仁家这个领头人和磋磨她最多的人泄愤。灵堂设在了萨仁家,规矩都是他们定的,这其中各种小心思永不停歇。
下人丝毫不遮掩的嘲讽与”呸“声;
她们走过时人们不小心的一盆冷水加身;
麦饼是馊的,水里都是草叶子
呵,若是念叨起来能念叨几天几夜。
明明该揣上恨,但是她还得谢萧破野。
萧破野说汉人王妃不懂规矩,每日会派两个嬷嬷随行教她和小茶守灵的规矩。有这两个嬷嬷轮流守着,她和小茶每日一顿的吃食和饮水能保证;
萧破野说怕这个汉人王妃逃跑,故而派了荆武带着袁六守着,他俩都是汉人,方便与傅知遥交流。靠着荆武和袁六的警觉 ,萨仁家几次欲杀她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见她和小茶实在支撑不住,他亲自派人送来了被褥和吃食,说是恐长生天降罪他不敬妻子,尽一尽夫君之责。
扛过四十九天,又养了半月身子她才与萧破野大婚。
大婚后,萧破野便开始派亲卫护着她,派阿枣照顾她的饮食。
日子一天天转好,可她永远记得她的困境由谁带来,也一直谨记自己的生死攥在萧破野手里,她若想带着小茶活下去、活得好,便要讨好他。
于是她成了爱演戏,爱揣度着萧破野的心思撒娇讨好的敕勒部王妃。
这一世,她同萨仁家还得算帐。她在,他们家就别指望活。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仇恨和过节,即便经历两世都磨灭不了。
这次的借刀杀人,她要把萨仁家也算进去,她要让他们早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