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李达康家客厅。
李佳佳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点翠凤冠,旁边的茶几上摊开着她的设计草图。
李达康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进家门,看到女儿专注的侧影。
欧阳菁那句“你冷血无情,不管女儿前途”的指责再次在他脑中回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柔和下来。
李达康走到沙发旁,语气带着罕见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佳佳,还没休息啊……你现在回来了,学业这边……,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李佳佳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语气轻松,带着点刻意的无所谓。
“学业?李达康同志,请你正视一个现实。
你女儿我现在已经是独立接单、能养活自己的优秀设计师了。
李达康被女儿的话噎了一下,但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顺着话头,提出了深思熟虑的方案。
“那……爸爸给你找个老师,带你更上一层楼,怎么样?总不能一直自己摸索。”
李佳佳终于停下笔,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李达康,语气带着调侃。
“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您李大书记日理万机,还操心起我的老师了?
谁呀?我可先说好,水平太差的,挂个虚名的那种教授,可入不了我的眼。”
李达康在女儿旁边坐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你见过,江临舟,江副市长。”
李佳佳明显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凤冠。
“江大哥?他不是……副市长吗?
天天跟您一样忙着开会、琢磨城市规划、处理大风厂那种麻烦事,他还有这本事?”
李达康身体微微后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对往事的追忆和难得的钦佩。
“副市长?那只是他后来的选择。
江临舟这个人,当年可不简单。”
李达康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向女儿描述那段传奇。
“那是98年,国内艺考刚刚兴起,大家还觉得是文化课不行的孩子才去的捷径。
他呢,他们学校做艺术考生政策宣讲。
作为文化考生的他,纯粹是凭着兴趣和天赋,随手参加了一下艺术专业考试。
结果,一幅国画,直接拿下了当年汉东省的艺考专业第一名。”
李佳佳眼睛微微睁大,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专业第一?然后呢?”
李达康娓娓道来。
“然后?更绝的还在后面。
他凭借优异的常规文化课成绩,在所有艺考生里,来了个彻底的‘降维打击’。
他的文化课分数,比当年很多重点大学的普通文科生都高,在艺术类考生里更是断崖式的第一。
就这么着,他成了当年轰动一时的‘双料状元’。”
李佳佳忍不住惊叹。
“哇!双料状元!那……他后来去了水木还是燕大?”
李达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象是亲眼见证了一场精彩博弈的笑容。
“水木大学是给出了录取通知,但只提供标准的‘状元待遇’。
这时候,阁美出手了,为了抢他,开出了学费全免,外加当时堪称天价的五万元奖学金。
硬是凭着这份诚意,从水木大学手里,把江临舟给‘抢’了过去。
他进了阁美之后,不仅专业上顶尖,文化底蕴更是深厚,更成了阁美和水木美院之间‘文化论战’的旗手。”
李佳佳眼睛发亮。
“双料状元?阁美从水木手里抢人?这也太传奇了!
后来呢?他在阁美是不是就一路顺风顺水了?”
李达康哼了一声,仿佛在说“哪有那么简单”。
“顺风顺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时,尤其是水木美院那边,攻击他的声音不小。
他们说他的‘状元’是‘合成’的,钻了空子——艺术专业考试不是全国第一,文化考试更不是全省文化课考生第一。
凭什么阁美要给他粘贴‘双料状元’的名号大肆宣传?
还省略汉东省的前缀,要求加之汉东省,水木美院里其他省份艺术状元可不少,想要削弱名号威力。”
李佳佳皱起眉头,带着不满。
“这分明是眼红!强词夺理!省状元就不是状元了?”
李达康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赞赏甚至是佩服的笑容。
“是啊,是眼红,但确实有一定道理。但你猜江临舟当时怎么回应的?
他没有辩解,更没有示弱。
他就在一场与水木美院的学术交流活动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李达康甚至不自觉地微微挺直了腰板,模仿着那种睥睨的姿态。
“欢迎全国各省艺考前一百名的同学,与我共同探讨文学、哲学与历史。”
李达康顿了顿,让女儿消化一下这句话的分量,然后继续。
“同时,也欢迎全国各省文科文化课前一千名的同学,与我共同切磋艺术感悟与创作心得。”
李佳佳倒吸一口凉气,被这种近乎狂妄的自信与霸气彻底镇住了。
“我的天……他……他这是要以一己之力,单挑全国的同辈精英啊!”
李达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同时解释道。
“没错。这话听着狂,但他有这个底气!
艺术前百,文化课未必比他强;文化课千名以内的,艺术专业又几乎不可能与他比肩。
他这话一出,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哑火了。没人敢应战,因为谁去都是自取其辱。
从那时起,他就不再只是什么‘双料状元’,
他把文化与艺术分直接加起来,不折合,号称‘全国综合艺术状元’,就成了艺术圈内的独一无二。”
李佳佳脸上充满了崇拜,喃喃自语。“江大哥……当年这么厉害的吗?”
李达康看着女儿的表情,给出了最后,也是最具冲击力的一个佐证,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厉害?呵……据说后来他离开阁美,被挖到我们汉东的时候,
据说水木美院那边,好几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都私下里放鞭炮庆祝了。
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最高的‘认可’?”
李佳佳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追问道。
“那他后来怎么没成为艺术家,反而从政了?”
李达康解释道。
“他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当了高级讲师。
设计才华更出众,作品曾经入围过奥运视觉设计的最终候选方案。
后来,是被求贤若渴的吕州市政府,联合金陵艺术学院,用特殊人才引进政策挖过来的。
在当吕州广电新闻局局长前,他一直是金陵艺术学院的客座教授,在设计领域,那是相当犀利。”
李达康语气郑重地说道。
“所以,佳佳,他不是一般的官员。他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
李佳佳听完,沉默了片刻,眼中带着一种认真和跃跃欲试。
“行啊,李达康,你这次总算给我找了个…………,
江大哥那么年轻,当老师不是跟你同辈了,是师兄!
我什么时候,去正式拜会一下这位‘传奇’师兄?”
看着女儿重新燃起的斗志和那种对知识的纯粹渴望,李达康欣慰地笑了。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是真正为女儿做对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