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与思考》栏目组组长老张的办公室里。
老张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那份报纸拿了足足十分钟，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刚才去看了红头文档回来，差点气死。
徐载知还说什么，老刘的片子作为安全保障，可这红头文档直接就把他们的片子否了。
老刘的片子还用个屁啊。
陈怀安，你这次玩的还真大啊。
你让徐载知重拍，组建临时团队，木已成舟，我们这些组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你为什么要出红头文档，图什么一时之快吗？
还是显示你的领导权威？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真的，老张现在都觉得徐载知是不是其实和陈怀安有仇，要彻底玩死徐载知了。
在老张看来，这哪是给徐载知机会啊，这是把徐载知架在火上烤呢。
一个新人而已，技术牛逼，这一点，他看完三分钟片子他也承认，可这和组织人手拍一期完整专题节目有本质的区别呢。
他在这边琢磨着这事，门被推开了，组长老赵探进半个身子，他看着老张的脸，嘿嘿一笑，指着老张手里的报纸，绝口不提红头文档。
“老张，报纸上写的啥国家大事啊，看的这么仔细？”
“你自己办公室没报纸？”老张眼皮都没抬，随手柄报纸甩给老赵，“喜欢看就自己看。”
“我可不看，没那闲心思。”老赵随手接过报纸，反手就压在了桌角，顺势在老张对面坐下，叹了口气，“我现在啊，就琢磨着一件事，要不要回去重新读个大学，最好是去读个广院。”
“你发什么神经，”老张一愣，他和老赵是大学同学，“你十年前就大学毕业了。”
“唉，那可不一样，”老赵的眼神撇了撇外面，“瞅见没。”
“人家那才叫大学生，报到俩礼拜，转正定级都等不了，直接任命当组长。”
“好家伙，我老赵三十七那年才混上个组长，当时还觉得自己挺牛，可现在跟人家小徐同志一比，我这十年前的大学生，象是个小学生。”
“我还真是头一回知道，咱这地方，大学生还能这么金贵。”
老张翻了个白眼，你搁着跟我说相声呢。
还不等他说话，关系不错的组长老李也进来了。
“张哥，忙着呢？哟，赵哥也在。”
“你来干吗？”
老李笑道：“哎，我这不是来给你道喜了嘛。”
“我张哥的组里，带新人带出个22岁的项目组长，按这速度，小徐当台长的时候，你说不定还没退休呢，到时候你就是台长的老领导了嘛！”
老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没说话，老李那嘴就跟连珠炮一样。
“说起来，我看完红头文档，我就直奔了人事处，问他们能不能让我把简历文档改了。”
老张和老赵都愣住了：“改什么简历？”
“还用问，把我这十几年的获奖经历全删了。”
“就写四个字毫无经验，然后特长写思想是一张白纸，你看我这样，还有机会被陈主任提拔吗？”
老赵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又憋了回去，正色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怪不得我这些年进步慢，原来是我经验太丰富了，我明天就去把我们组那些获奖证书全烧了，轻装上阵，从零开始！”
老李一看老赵接话了，马上说道：“你这不行。”
“怎么不行。”
“光没经验还不行，你得年轻啊。”
“你想想，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脑子都固化了，用小徐的话说，咱们仨往这一坐，就是一座座思想的牢笼啊。”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三人。
“牢笼一号，牢笼二号，牢笼三号，咱们就是阻碍电视事业发展的绊脚石！”
“你俩！”老张终于忍无可忍，“有完没完？说相声滚出去说去！”
“一个虚名而已，又不是真提拔当组长了，有完没完了。”
眼看再逗老张就真火了，两个人也安静下来。
老张忽然问道：“话说，我刚才看完红头文档，忽然想不明白，老陈这是到底栽培徐载知呢，还是要玩死他啊。”
“这话怎么讲。”
老张把自己咂摸的滋味，心里的分析给两个人这么一讲。
老赵皱了皱眉头：“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也感觉有点这意思，这个任务的难度说难不难，可要是给一个新人，让他带队，这片子可不好出来，集成这么多人手，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片子都剪不出来。”
他想了想：“老张，徐载知在你组里两个礼拜，你对这个小徐，印象怎么样，说起来，我和老李之前都没见过那小子。”
老张说：“你这么问，这么说吧，我也不熟，我们就见过两次，孩子挺客气的，我组里的孙鹏一直带着他，和其他人也处的很好。”
“那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老李好奇说道，“我听我组里跟我说，是你们组的老刘剪片子，被老陈骂了，他给小徐甩锅，结果小徐弄得很好，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没错”，老赵也说道，“我也是听的这个版本，具体怎么回事，你给讲讲。”
“就是老李说的，”老张无奈，“老刘给我汇报了一遍，我也听其他在现场的说了，基本没别的问题。”
“那小徐和老陈什么关系？亲戚？”
“没有关系，”老张说道，“我专门找孙鹏问了，小徐就是个西部小县城考来首都的孩子，那小子，在首都无依无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还在学校宿舍里住着呢。”
“那老陈失心疯了吧。”老李皱眉，“这小子真就是因为技术水平高超，被老陈看上了？然后老陈就捣鼓了这么一出？”
老赵说道：“有这种可能，那小子的那剪辑水平，嘿，看着邪性，确实厉害，片子我都拷贝了，让我组里的那几个看着学呢，确实有本事有想法。”
“可不止，”老张叹了口气，“你忘了他在会上怼我那劲了，呵，嘴皮子也厉害着呢。”
说完，他深吸一口，看向老赵老李。
“这事闹得，唉。”
老赵说：“别唉声叹气了。”
“老陈怎么想的以后再说，现在红头文档出来了，难不成真等着那小子，拿着老陈的红头文档来找咱们要人吧。”
其实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就是不行！
让一个连见习期都没过新人，来抽调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业务骨干？
这不合规矩，更不合情理。
别说他们，就是和陈怀安的亲近的组长，也不可能答应。
人事即政治，对于这些组长而言，这都不是面子的事了，这是里子的事。
借了不还，我怎么办？
老李第一个沉不住气：“借？他敢来要，我就敢把他轰出去！凭什么啊？”
“你们说，我手底下那几个，哪个不是我熬了好几年才带出来的？”
“给他徐载知用，帮他立功？”
“然后转过头来，笑话我们这群思想牢笼？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你小点声！”老赵瞪了他一眼，“轰出去？话说得倒是痛快”
“公告上白纸黑字写着各小组必须无条件配合，你公然反对，是想让陈怀安抓着你的小辫子，上报给主任？”
“那怎么办？”
“总不能真把人借出去吧？”
“老张，老赵，你们倒是给个准话啊。”
老张一直没说话，听到这。
“我想法很简单，第一，他徐载知要是来要人，咱们就一个字”
“拖。”
“哭穷，会不会？”老张瞥了他一眼，“就说组里任务重，项目多，人手根本排不开。”
“这周的片子要审，下周的策划要报，外采的队伍还没回来，怎么说都有理，他一个新人，知道咱们组里到底有多少活儿？”
老赵在一旁听着，补充道：“这招好，咱们不是不配合，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他徐载知总不能为了他一个人的临时项目，把咱们所有组的正常工作都搅黄了吧，这话就算说到主任那里，咱们也占着理。”
“对对对！”老李一拍大腿，“就这么办，让他干等着！”
“他不是能耐吗？不是有新思想吗？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光拖还不够。”老张说道，“老陈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拖得久了，他肯定会亲自下场施压，到时候，咱们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所以，第二，就是塞人。”
“塞人？”老李和老赵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
“没错。”
“咱们组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宝贝吧？”
“就是那种，你让他去东，他偏往西，你让他打狗，他能把鸡撵上树的。”
“我明白了，我这有一个，开会第一个到，下班第一个跑，你让他写个两百字的稿子，他能给你拖一个礼拜！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老赵笑道，“人，我们给了，态度，我们有了，也算无条件配合了。”
“到时候片子出了问题，那是他徐载知自己没本事，管不住人，可赖不着咱们，老陈那边，我们也有了交代。”
“哈哈哈。”
三个人开怀大笑。
老李笑道：“就这么定了。”
“走，晚上我请客，咱们三个思想的牢笼得喝一个，预祝小徐组长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