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聪走到赵晟面前停下脚步,脸上那份客套的笑容先是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作了难以掩饰的惊喜。
他上下打量着赵晟,象是要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真的是你!”路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前些日子听闻门里为了找一个叫赵晟的弟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当时还在想该不会是你吧。
不过一番打探还是确定不了,原想着向师兄问问你的情况,结果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赵晟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能在这里碰到熟人他也十分高兴,不过提起这件事也是无奈一叹,“是我,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了……”
路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拍了拍赵晟的骼膊,却是让其不必继续提那些事了,“算了,反正你人没事,进了唐门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进来的。”
他也看出了赵晟对于这件事有些纠结,因此也就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他本身也就不是喜欢八卦的人。
随后路聪也主动跟赵晟聊了很多事,从他离开小院上山开始。
他比赵晟和赵羽早一步上山,凭借着那份机敏与通透,在外门的记名弟子中很快便站稳了脚跟。
他没有象赵晟那样经历波折,只是按部就班地修行、上课、熟悉门规,日子过得平稳,修为也稳步提升,如今也已是九品中期的练炁士。
药庐的窗口,杂役弟子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放在台面上。
“赵师兄,您的药。”
赵晟走上前道了声谢,将药包收进怀里。
“走走走,”路聪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难得遇上,今天我做东,带你去山下的集市搓一顿,我知道有家馆子非常不错。”
赵晟本想拒绝,但看着路聪热切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那得再等我一会儿,我还得先去办件事,有位前辈托我送封信。”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正是张叔托他送的那一封。
路聪看了一眼信封,了然地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我带你去。”
两人一同来到外堂另一侧的一面墙壁前。
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用细绳挂着一排排的竹签,每一枚竹签上都用小楷写着地名,从近处的州府,到远方的京城,甚至还有朔国占据的一些城池,一应俱全。
木板旁设有一个窗口,窗口后坐着一名正在打盹的文书。
路聪走到近前,伸手在那文书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刘叔,醒醒,有活了。”
那名叫刘叔的文书眼皮动了动,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是路聪,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是你小子啊。”
路聪嘿嘿一笑,将赵晟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刘叔,这是我师弟,要寄封信。”
刘叔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又从墙上的木板上取下一枚写着“平原县”的竹签。
他拿起毛笔,在竹签背面写下几个字,随后将信和竹签一同放进了一个木匣子里。
随后跟赵晟进行了信息的核对,最后才进行了封存待取。
路聪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咱们唐门没有专门的邮差,这些信件都是由顺路执行任务的弟子捎带的。
送信的人能从寄信人这里拿一笔跑腿费,也能从堂里领一份额外的功劳点,算是个双赢的差事。”
赵晟点了点头,将张叔提前给他的几枚碎银递了过去。
刘叔收了钱,又将一枚回执递给赵晟,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取送的过程倒是并不复杂,不过等到文书发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因此走唐门的渠道送信的,一般都是并不着急的信件。
两人办完事,转身朝着外堂门口走去,路聪走在赵晟身侧,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慢了下来。
“对了,赵晟,”他侧过头,看着赵晟的侧脸,轻声问道,“赵羽现在人在哪呢?没跟你一起吗?”
赵晟的脚步滞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在括苍派。”
路聪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稍稍有些意外,他以为赵羽也会上唐门。
赵羽是在他之后离开的,因此确实不知道赵羽的去向,也并没有特意去打听过,只是刚好遇到了赵晟才顺口问了一嘴。
而得到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下意识又问了一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赵晟这次却是沉默了。
因为自己知道的确实也不多,自从两人分别之后就没有连络了。
这个时代的连络渠道很少,分隔两地想联系起来十分困难,而自己这一年经历的事情也很多,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去连络的条件。
在外院时,那座小院如同孤岛,隔绝了所有消息,自不用说。
到了济世堂,他曾托丁叔帮忙打听过,但括苍派远在千里之外,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只是寥寥几句。
他只知道赵羽顺利拜入了括苍派,成了一名外门弟子,至于过得如何一概不知。
他也确实想过写信。
只是几次拿起笔,又都放下了。
他告诉自己,赵羽初入新门,必然忙于修行,不该去打扰。
他也告诉自己,济世堂的事务繁杂,自己的修行也片刻不能停歇。
可他心里其实清楚,这些都是借口。
距离一远,两人之间就象是多了一面无形的墙。
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也不知道那封信寄出去,是否还能得到回音。
或许是潜意识里,他有些担心。
怕那份相互支撑的情谊会被新的环境和新的同门冲淡,怕自己记忆中那个倔强、坚韧的少年,会在另一个门派里变成一个陌生的模样。
路聪看着赵晟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伸手拍了拍赵晟的肩膀,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其实,你可以试着写一封信过去,不过是一封信而已。”
赵晟听完,看着路聪认真的眼神,忽然也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他摇了摇头。
“也是,或许是我太矫情了。”
他转头看向外堂门口透进来的天光,那光线明亮而温暖。
“不过是一封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