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时没了声响,都看着那老人消失的巷口,脸上是没看够热闹的惋惜。
而田七扯了扯赵晟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脸上有些尴尬:“赵师弟,咱们也走吧,这老头脾气真怪,莫要理他。”
赵晟倒是没有动,只是对着老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他想了很久之后拨开田七的手,对着他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话音未落,他便朝那条巷子快步跟了上去。
田七原本还想要说什么,然而赵晟转眼之间却已经跑了没影,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也有些不知所措。
灯火通明的长街被甩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城南错综复杂的巷道里。
老人看着年纪不小,脚下的步子却快得出奇,他提着那个装了碗和拨浪鼓的布兜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身形象是一只滑不留手的夜猫。
而赵晟提着一口气,脚尖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连点,身形如一缕轻烟,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跟上对方的背影。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回荡,惊起几只在屋檐下打盹的野猫。
不知绕了多久,前方的视野壑然开朗。
老人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处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护城河边一处早已废弃的渡口,几根腐朽的木桩歪歪斜斜地插在淤泥里,河面上飘着几盏燃尽的河灯,残存的烛火在水面倒映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回过身,看向身后紧追不舍的赵蟠,依旧是那副没好气的模样,不过脸色倒是稍微缓和了几分。
而赵蟠见对方停下了,也终于是松了口气,调整好呼吸,不紧不慢地靠近。
老人看着追上来的赵晟,依旧是哼了一声,声音沙哑:“你这娃娃,跟着我老头子做什么?”
“老人家,晚辈方才多有冒犯,扰了您的生意,还险些让您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特来向您赔罪。”赵晟平复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走到老人面前对着他恭躬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他的声音很诚恳,没有丝毫的虚假,态度也摆的极低。
老人听完笑了一声,虽然眼中的嫌恶并未减,但是也确实没想到对方追了这么远只是为了道歉。
他脸上的褶子忽然都挤在了一起,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河边听着有些古怪。
“赔罪?”老人上下打量着赵晟,那股嫌恶的神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好奇,“你这娃娃倒是有趣,你之前真看出了我的把戏?”
赵晟直起身,如实答道:“晚辈知道这个戏法,加之有些眼力,前两次确实是晚辈眼拙,但第三次晚辈确认自己猜对了,只是老人家手法通神,依旧能在晚辈的注视下将石丸挪走,手段非凡,是晚辈输了。”
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
“有点意思。”他用那干瘦的手指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济世堂那个老瘸子,倒是收了个不错的徒弟,你这眼力,在同辈里算是顶尖的了。”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说起来那还算你猜对了,我答应你要给你个彩头,不然这样如何……
你,想不想学我这一手?”
赵晟闻言却是眉头微皱,他还记着老人听到“济世堂”三个字时那瞬间变化的脸色。
他看得出这老人与唐门之间恐怕有些渊源,只是不太确定原因,因此想要上来确认一下,确保不是因为自己而让其有了什么误会。
至于戏法的事情自然是个由头,并不是主要追上来的目的。
然而对方忽然说出要教自己本事却让心中升起了警剔,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出现了一些错误。
虽然老人先前态度恶劣,但是自己依旧敢追上来,就是因为把好恶写在脸上的人,反而不会那么危险。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话糙理不糙。
又何况郫都县离虎踞山不远,这里还是唐门的地头,除非真是生死仇敌不然不敢在这里胡乱动手,看对方之前的态度也不象是这类人。
然而此时对方不合理的态度转变却让赵晟多想了很多东西。
见他沉默不语,老人也不催促。
他只是将手里的布兜随手往地上一丢,发出一阵瓷器碰撞的闷响。
他没有再用那两只碗。
他只是将那颗石丸放在了掌心,对着赵晟摊开。
“看好了。”
赵晟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石丸自己从老人的掌心滚落,掉在地上,又自己弹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之中,离地约莫三寸微微晃动。
老人的双手垂在身侧,一动未动。
赵晟的瞳孔猛地一缩。
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只原本放在布兜里的粗瓷碗象是被无形的手托着,从他腰间的布袋里自己飞了出来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圈。
紧接着,那颗悬浮的石丸开始在这两只飞舞的瓷碗之间来回穿梭,快到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整个过程老人始终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赵晟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下意识地催动了【五色观】。
灰色的视野中他清淅地看到,老人那看似静止的双手十根手指正以一种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频率微微颤动着。
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了极点的真炁,如同无形的丝线从他的指尖延伸出去,化作一只只无形大手精准地操控着石丸与瓷碗的每一个动作。
这不是戏法。
这是一门极其精妙的,以炁御物的手法。
赵晟收回了【五色观】,眼前的景象恢复了正常。
石丸与瓷碗已经重新落回了老人的布兜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老人看着赵晟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撼,背着手踱了两步,走到河边,看着水面上那些即将燃尽的灯火,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
“江湖上的人,看得起我的,叫我一声古爷。”
“看不起我的,骂我一句老贼。”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不过,他们都认得我这个名号,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鬼手,古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