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光通过窗棂,在药堂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影子。
赵晟靠在堂边一角,闭目凝神。
他引动丹田内那一缕初生的金色真炁,顺着经脉缓缓上行。
真炁抵达眼部经络,那股温热中带着酸涩的刺痛感再次传来。
他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先稳住这股感觉,任由它在眼框深处盘踞。
片刻后,他才缓缓掀开眼皮。
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一片由无数深浅不一的灰色构成的景象。
街上早起的行人,推着独轮车的货郎,檐下打盹的野猫,都只是一个个轮廓模糊的灰色影子。
但在这些灰影的内部,流动着各不相同的光晕。
一个刚睡醒的孩童跑过街角,他身上的赤红色光晕明亮饱满,象一团燃烧的火焰,而其他颜色的炁虽然暗淡一些但是依旧缠成一团。
一个挑着重担的脚夫走过,他身上的赤色则黯淡许多,四肢关节处还缠绕着几缕代表疲惫的灰色雾气,更多地方的炁依旧是缠绕在一起。
人身上的炁都是混乱的,不会是单独一个颜色,而当这些颜色混杂在一起的时候以自己现在的五色观水平依旧很难完全看清。
赵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收回,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心那团赤红色的气晕,比昨日又清淅了一分,其中的脉络隐约可见。
他维持着这个状态,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传来一阵阵抽痛。
丹田内的真炁如同灯油,在飞快地消耗。
他咬牙坚持着,直到眼前发黑,那层灰色的视野才骤然消散,世界恢复了原有的清淅模样。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身体晃了晃,伸手扶住柜台的边缘才站稳。
【万法图录】在他意识中随之亮起。
一股清凉的气息自图录中渗出,融入他的神识,原本因练习而产生的疲惫感被稍稍驱散。
感知是修炼【五色观】获得的基础属性,能够提升他的五感,让听觉与嗅觉变得更加敏锐,本身倒是十分实用的属性,只是可惜不是自己最想要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练习五色观的精神力消耗,这股精神力的消耗,远比搬运气血要来得猛烈。
他每日练习【浑象拳】,之后可以用【八段锦】来恢复消耗的气血。
但精神上的损耗,只能依靠【周天采气法】缓慢调息。
他如今的【周天采气法】只有lv4,就算有【生生不息】的词条加持,恢复的速度也远远跟不上【五色观】的消耗。
他很清楚,最稳妥的办法是暂缓【五色观】的修行,先将【周天采气法】的等级提升上来。
可他没有这么做。
倒不是德叔这么要求,只是感觉确实没有办法怠慢济世堂这边的修行。
德叔平日里对于自己的修行确实从不多言,也未曾催促,但那沉默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赵晟明白,自己没有在外院时那般自由,他只能将这份压力,化作修行的动力。
逼一逼自己,总是能有办法的。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
清晨,赵晟打扫完庭院,便会站在前堂,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行人练习【五色观】。
他从最初只能维持十几个呼吸,渐渐延长到能维持一炷香的功夫。
丹田内的真炁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缓慢增长,他引导真炁的手法也愈发纯熟。
半个月后,当赵晟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世界已经不再是模糊一片。
他能清淅地看到,街上那个与人争吵的妇人,身上赤色的气晕外,包裹着一层代表怒火的、躁动不安的白色锐气。
他也能看到,角落里那个乞讨的老者,全身都被一层浓厚的、如同陈旧灰尘般的灰色暮气笼罩,生命之火已是风中残烛。
五色之气,在他眼中渐渐分明。
这一日午后,药堂里没有病人,田七在后院炮制药材,堂中只有赵晟和唐汝德两人。
“过来。”唐汝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赵晟走到柜台前站定。
“再用一次你的观法,辨别其五色。”唐汝德的语气平淡,从柜子下面取出来一只人偶。
这只人偶显然是特制的,并非是寻常的物件,赵晟即使不用五色观都能够感受到其中有不同的炁在流淌。
赵晟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再度引动真炁。
当他睁开眼时,那只人偶在他视野中化作一团人形的气雾。
那团气雾的景象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而其中果然是缠绕着五色的交织,不过看起来倒是要比看真人要清淅很多,不会那么混乱多变。
看样子是专门用来检测五色观的物件,打造的倒是的确十分巧妙。
“这里为赤,这里为灰……”赵晟十分容易地就分辨出了那木偶身体不同部位的五色,并指出了具体的位置。
唐汝德面色不改,随后至少操作了一下那只木偶,其中五色陡然变化。
而其中甚至少了一色。
赵晟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还能改变五色的位置,但是很快也就是猜到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乱蒙,以及提前漏题打听到了固定五色的位置。
不过对于他来说倒是没有什么两样,在改变了颜色的位置之后,依旧清楚地指出了具体位置。
随后堂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街上载来的叫卖声,遥遥地飘了进来。
唐汝德一直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个月,能看到这个地步。”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济世堂这几十年来,你是第一个。”
赵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唐汝德转动轮椅,从柜台下取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放在柜面上。
“这是《药性赋》的孤本注解,里面有我早年行医的一些心得,三日之内,背下来。”
“是。”赵晟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书册。
“你入品时日尚短,真炁不足,强练观法,损耗心神,难能持久。”唐汝德看着他,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到哪一步,不过你不但撑下来了,还入了门,这很不错。
以后你自己安排进程即可,我相信你自己有这个分寸,只是别把修行落下。”
他顿了顿,用那双枯槁的手指在乌黑的柜面上轻轻敲了敲。
“另外,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