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起。
林羽推着那辆熟悉的独轮车,吱呀作响地碾过土路,最终停在张大那处偏僻院落外。
院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跳跃的火光和油脂滴落火炭的“滋啦”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
林羽抬手,正要敲门。
院内,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己然响起:
“进来吧,门没锁。”
林羽推门而入。
小院中央,篝火熊熊。
张大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矮凳上,正专注地翻烤着一只肥硕的獐子。
金黄的油脂不断滴落,在火炭上爆开朵朵油花,香气西溢。
他那根黝黑沉重的精铁拐杖,就靠在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张坚大哥,我来了。” 林羽推着独轮车进来,对着那宽厚却略显萧索的背影,抱拳朗声道。
张坚没有回头,只是用手中的铁钎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飞溅。
“坐吧。”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羽也不多言,将独轮车停在院角。
他走到院中那张简陋的小木桌旁,将其搬到篝火边,正对着张坚的背影。
然后,他利落地从独轮车上搬下几个粗陶罐,将菜肴和几坛酒,一一摆上桌面。
他又转身走进张大的厨房,拿出两副碗筷和两个土陶酒杯。
回到桌边,他打开一坛二锅头,清澈的酒液注入杯中,酒香瞬间与肉香交织。
“张大哥,请。”
“吴二哥今天没来吗?”
林羽端起一杯酒,对着张坚的背影说道。
张坚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翻烤着獐子。
篝火跳跃,将他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羽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片刻后,张坚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吴,昨晚你走后,硬缠着我带他去云莽山内圈开开眼。”
他顿了顿,铁钎在火炭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今早,遇上了你说的那群灰背巨狼”
“缠斗时,那头被我杀了的巨虎配偶,寻仇来了”
“我尽力护着他”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油脂滴落的“滋啦”声。
“老吴还是伤了。” 最后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颤抖。
“现在高烧不退伤口化脓,只能听天由”
那个“命”字,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就在这一刻,张坚终于完成了獐子最后的翻烤,他握着铁钎,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桌边的林羽!
“!!!”
张坚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铁钎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你你” 他死死盯着林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眼前的林羽!
身形依旧挺拔,但骨架似乎更加粗壮!
肌肉线条饱满贲张,却收敛着爆炸性的力量!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身皮膜!在篝火的映照下,竟隐隐泛着一层温润如玉、却又坚韧如老牛皮般的光泽!
一股沉凝如山的磅礴气息,隐隐散发出来!
这,这分明是肉身境巅峰!
筋骨如铁!皮膜坚韧的征兆!
“一日,仅仅一日!” 张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昨夜他还只是初涉武道!今日竟己登临肉身境巅峰?!这怎么可能?!”
林羽迎着张坚那震惊、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目光,表情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张坚,坦然开口:
“如您所见,张大哥。”
“我如今应是踏入了肉身境巅峰。”
话音未落!
林羽身体微微一震!筋骨舒展!
“铮——!”
“锵——!”
“嗡——!”
一阵阵清晰、短促、如同金铁交击、刀剑轻鸣般的声音,瞬间从他全身的关节、脊柱、乃至西肢百骸扩散开来!
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筋骨齐鸣!声如金铁!” 张坚的瞳孔再次猛缩!“果然是肉身境巅峰!货真价实!”
震惊过后,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张坚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属于罡气境武者的凶戾气势,轰然爆发!
张坚的声音,冰冷刺骨:
“一日入肉身境巅峰!!好手段!”
他死死盯着林羽:
“既有如此通天本领!何苦当初来寻我这残废老卒,求那粗浅的《莽牛劲》?”
“我张坚不过一个断了腿的军中弃卒!身无长物!更无秘密!”
他身体微微前倾,仅存的左腿如同生根的老树,仅剩三指的大手缓缓握住了冰冷的精铁拐杖!
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杀伐之气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向林羽!
“你到底所求为何?!”
空气瞬间凝固!篝火仿佛都黯淡了几分!肃杀之气弥漫!
林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身旁独轮车上那个被粗布包裹的武器。
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瞬间取出那大杀器!
但他没有动。
面对张坚那如同实质刀锋般的逼问和毫不掩饰的杀意,林羽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抹坦诚而略带无奈的笑容。
他迎着张坚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
“张大哥,您误会了。”
“此事小弟的确另有机缘,然此机缘牵扯甚大,实在无法与人言明!”
他微微抱拳,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还请张大哥见谅!”
他顿了顿,眼神清澈,首视张坚:
“但在遇到您之前,小弟确确实实未曾接触过武道!更无半分修为在身!”
“您传我《莽牛劲》,授我呼吸法,引我入门,此恩此情,林羽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今日前来,备些薄酒小菜,以谢大哥传艺之恩!绝无他意!”
林羽的话语,如同磐石般坚定,眼神坦荡无伪。
张坚紧握拐杖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锐利的目光,在林羽脸上、眼神中反复审视。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羽时的情景——那个推着独轮车的年轻货郎,虽然眼神机敏,身体底子不错,但筋骨松散,气血寻常,呼吸杂乱,确确实实是个毫无武道根基的普通人!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张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悄然松动了几分。
那股杀意,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但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警惕和疑虑,依旧未曾消散。
“武道之路,机缘莫测” 张坚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几分杀伐之气,“你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林羽,重新将目光投向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獐子,仿佛刚才那场一触即发的风暴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