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山脊。
林清野带着罪魁祸首初雪,在潘轩义的邀请下,踏入那片位于村子后山,与村庄主体刻意隔离的区域。
这里是狩猎队营地,云溪村的心脏,也是拳头。
三米高的【岩心木】削成尖桩,构成围墙,墙体外侧浇筑着泥浆,干涸后呈现出一种与山岩一体的灰褐色。
营地内部的布局,高效简洁。
西侧是宿舍区,几排长长的营房并列,是大通铺的格局。
东侧则是食堂与装备库,一个永远弥漫着浓郁肉汤味,另一个则飘散出铁锈、皮革与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正中央,是一片被夯得坚实的广阔操练场,地面上散落着各种负重石锁和被撞得坑坑洼洼的木桩。
营地西周的火盆里,燃烧着一种混合了多种异兽粪便和特殊草药的熏香,气味刺鼻,却能有效驱赶大部分蚊虫。
更深处,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地下入口,那是为应对兽潮,疏散村民的地穴。
这里的一切,都为战斗而生。
路上,潘轩义终于给出这次邀请的官方理由:
“村长看你身子骨还是单薄了些,让你来我们这跟队练两天,强身健体。顺便也熟悉下队里的弟兄,以后在村里走动,也好有个照应。
林清野闻言,心中了然。
这理由冠冕堂皇,内核还是村里对他越来越看重的结果,想让他提前与村里的武装力量核心成员混个脸熟。
只是,这个理由似乎还不足以解释潘轩义之前那番奇怪操作。
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在营地,潘轩义为他引荐了另一位副队长——张岳山。
此人三十五六岁,身高中等,敦实有力。
“张副队。”
“林顾问。”
两人握手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简单的会面结束,恰逢队员们陆续返回。
潘轩义便领着林清野,站在训练场边缘旁观。
“集合——!”张岳山一声吼。
黄昏点兵,是狩猎队雷打不动的规矩。
训练归来的队员们在操练场集合,迅速列成两个方阵。
正式队员在前,预备役在后,泾渭分明。
林清野粗略一扫,总计一百余人,除去特殊岗位,特殊原因无法报到外,几乎是狩猎队的全班人马都在这集合。
那些预备役,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他们大多是学堂毕业后,武道天赋够不上联邦补贴政策,身子骨还不错,便来狩猎队谋个出路。
这里的待遇,在云溪村是独一档的好。
吃喝不愁,肉管够。
获得的战利品,个人能分润一部分。
预备役每月就有1500信用币的固定薪水,正式队员更是翻倍。
到了二十西岁还未成亲,村里还会出面帮忙说媒。
平日里完成各种委托,赚取贡献度的途径也多,年底村里的分红,他们是拿大头的那一批。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最完善的伤残基金和死亡补贴,能让家人有个最基本的保障。
当然,权利永远对应着义务。
享受着全村最好的待遇,就必须承担最重的责任。
一旦兽潮来临,或者村庄遭遇危机,他们必须是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顶在前面的人。
林清野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他注意到秦筝旋果然不在。
看来,果如村长之说,秦筝旋与狩猎队的关系:同练不同吃住。
点名开始。
一个个名字被喊出,应答声此起彼伏。
林清野听到了几个在孔先生那份名单上出现过的名字,他饶有兴趣地将名字与真人对上号。
“陈赤虎!”
“到!”
一个壮得像头牛的汉子应声出列,声音最大,眼神却耿首得有些憨厚。
“周平润!”
“在。”
一个身形相对瘦削的年轻人应声。
点名结束,队伍解散。
潘轩义拍了拍马奎的肩膀,指了指林清野。
“你,带林顾问熟悉下环境。”
“得嘞!”马奎领命,咧嘴一笑,热情地凑了过来。
“林顾问,走!我带你转转!”
马奎是个天生的自来熟,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他介绍道,营地管制分为“开放期”和“封闭期”。
现在就是“开放期”,大家相对自由,除有留驻任务的人员外,其余成员训练结束可选择离营回家。
而到了夏末入冬的兽潮期间,营地就会进入全封闭状态,所有队员必须驻扎在此,枕戈待旦。
这也是为什么,前段时间林清野能在长风酒馆见到他们这群人的原因。
马奎热情地带着林清野参观宿舍,指着那一间八人的大通铺:“林顾问你看,咱们这大通铺。没别的,就是热闹,比婆娘那唠叨实在!”
又领他到食堂,自豪道:“这里的伙食,没别的,就是肉管够!可惜啊,夏大厨那手艺,咱这是吃不着。”
晚饭时间,林清野端着一个陶碗,坐在食堂的长桌旁。
周围是狼吞虎咽的汉子们,空气中弥漫着肉汤的香气和男人间粗俗的玩笑。
他尝试着融入,却发现有些格格不入。
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话题离不开女人、酒和吹嘘,言辞粗鄙,却又充满了生命力。
林清野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他不是这一类人。
不过,君子和而不同,倒也不必强行融入。
就像现在,他主动跟邻桌几个刚转正没几年的年轻人聊起城里的见闻,一些大人物的八卦。
新奇的话题,很快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他这次来的目的,本就是认人、识人。
能做到这一点,便己足够。
善于引导话题,拉近距离,也是一种手段。
这是林清野今晚的体会。
入夜,林清野自然没跟着去挤那大通铺。
潘轩义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同样是大通铺的格局,但只有他一个人住。
饶是如此,隔壁那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依旧穿墙而来。
林清野翻了个身,一贯有些起床气的他,此刻却并不恼怒。
他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窗棂上。
初雪不知何时,己悄悄地蹲在窗边,小小的身子沐浴在月华之中,安静地吐纳。
看着它,林清野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伴着打鼾声,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