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农场的宁静,被外界的喧嚣撕碎。
“清野哥!”
一道身影如风般卷入院子,是田玲。
“快!血石商队来了!去晚了,连看热闹的好位置都没!”
林清野被她不由分说地拽起,一路小跑,首奔村西南那座石制磨坊。
高耸的建筑成了村里视野最好的制高点。
两人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一路爬上顶部维修风叶的平台。
林清野探出头,视野豁然开朗。
远方的地平线开始发抖。
起初只是一缕细烟,在地平线上扭动。
很快,烟线变粗,化作一堵移动的黄墙,缓缓压来。
队伍的最前方,是三头体型堪比小型卡车的巨兽。
它们步频很慢,步伐却很长,每一步落下,林清野都感觉脚下的石塔随之共振。
巨兽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岩石甲片,甲片间的缝隙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白汽。
它们没有眼睛,巨大的头颅前端,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那是人为驯化的结果。
【地龙蜥】,三阶中品的异兽。
天生的重型驮兽,力大无穷。
一只成年【地龙蜥】驮运十吨货物上百公里轻轻松松,其性情温顺,是上好的运输工具。
它们背上,是三个用黑铁加固的巨大货箱,箱体上铭刻着血色的商会徽记。
巨兽之后,跟着数十头【驮山牛】。
这些二阶上品的异兽脊背高高隆起,上面捆绑着各种用油布包裹的货物,是商队的中坚运力。
队伍的两翼,有十数骑在高速穿梭。
坐骑是矫健的【风狼】,二阶下品,以速度和耐力见长。
骑手们伏低身体,与坐骑几乎融为一体,在烟尘中时隐时现。
他们是商队的护卫,负责侦察与警戒,晨光偶尔从他们裸露的臂甲或兵刃上反射过来,闪过一道刺眼寒芒。
庞大的队伍在距离村子约三里地的一处高坡停下,开始安营扎寨,显然没有进村的打算。
“咦?他们怎么不进来?”田玲有些奇怪。
林清野却暗自点头,露出一丝赞许。
不愧是常年在荒野讨生活的专业团队。
大部队不进村,在开阔地带扎营,既能防备村庄内部的潜在威胁,又能掌控周遭视野。
营地选址远离水源,以及聚集区的上游,更是杜绝了被投毒的风险。
这些都是行商教科书般的谨慎操作。
血石商会,在外界或许算不上什么顶尖势力,它只是一个控制着边境荒野区几条商路的小型商会。
但对云溪村而言,这是他们唯一稳定的外部物资来源,是轻易不敢得罪的。
当然,轻易不敢得罪,不代表就怕。
能在荒野区扎根的,没一个是善茬。
两人从磨坊下来,整个云溪村己经像一锅烧开的水,彻底沸腾。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将积攒了一季度的收成,搬运出来,准备迎接这场一季度一次的商业博弈。
果农们用独轮车推着一筐筐品相良好的【铁皮梨】。
狩猎队的汉子们则将鞣制好的兽皮、处理过的兽角等分类码放。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以及一丝藏在骨子里的焦虑。
路上,林清野和田玲看到几个老人正吃力地搬运一袋沉重的【岩壳粟】,两人主动上前搭手。
“田玲,你家不用准备?”林清野扛起一袋粟米,问道。
“我家不用。”田玲拍拍手上的灰,小脸上带着几分自豪,
“我爹娘种的地,养的牲口,够我们自己吃喝穿用,剩下的还能存不少。加上管理官田给的薪酬,我们不指望商队那点东西过活,所以每次交易日,就当看个热闹。”
林清野了然。
自给自足,这才是前哨站里最有底气的活法。
但这又谈何容易?
林清野看到村里的粮农们,正将一袋袋品质稍次的【岩壳粟】和【黑脊土豆】杂乱的堆放在一起,堆成小山,未经任何分练。
田玲凑过来,充当解说员:“这些,就是卖给商队的,卖给那些大家伙当饲料。商队每次路过,都要在咱们这儿就地补给牲畜的草料,这是咱们村的一笔稳定收入。所以你看,粮农们比谁都盼着商队来。”
午后,一支由五名护卫组成的小队,骑着风狼进入村子。
他们神情倨傲,身上的精良皮甲与村民们的粗布衣形成鲜明对比。
那看人的眼神,审视倨傲,让人不喜。
只是有求于此,村民们还是一个劲地往上挤。
提前划定的交易区域,村民们围着一个负责收购的商队管事。
管事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旁边是一过磅秤。
他正眼也不瞅村民,只是用一根中空的小棍,戳入袋底取样,再轻轻摇晃,取样探针便带着样品来到手心。
谁家装袋难免都会掺杂一些杂物或者不饱满的谷物入袋,而这些东西又往往沉积在袋底。
管事便拿着这些次一等的样品,代表全部。
随后发挥辞藻功力,尽可能的挑刺,把价格压得极低。
来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蠕动着嘴唇,哆哆嗦嗦接受这个价格。
后来,许是说得口干舌燥,那管事连这些步骤都省略。
一位老农将数袋【岩壳粟】背了过来,然后过秤。
他只瞥一眼,报出一个比上个收成时,更低一成的价格。
老农争辩,管事眼皮都不抬,也不说话,径首去往下家验货,只把老农晾在那。
老农最终只能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无奈接受。
接着,轮到狩猎队。
管事拿起一张【刺猪】皮,用手指捻了捻:“皮子太糙,只能给这个价。”
这个价格,也比上次又低一层。
看来商队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压价了。
“你放屁!”站出来理论的,正是马奎。
他伤好后中气十足,指着管事的鼻子质问:“这皮子是咱们弟兄拿命换的!怎么这次又降?”
管事冷笑一声,根本不屑于解释,那表情仿佛在说:我说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
马奎血气上涌,一把抓住管事的衣领。
商队的护卫立刻上前,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道魁梧的身影挤进人群。
是狩猎队的副队长,潘轩义。
他没有废话,左右开弓,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将两个较劲的男人分开。
商队管事被他抓住手腕,感觉像是被铁钳夹住,脸色微变,知道遇上硬茬。
潘轩义压低语气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事的,云溪村虽小,做的也是正经买卖。要是没诚意,这生意不做也罢。”
他又转向自己的队员,尤其是马奎,下令道:“把东西都拉回去!这批货,不卖了!”
他再转头,声音压得更低,对着马奎训话:“做事冲动,定力呢?精力多得花不完是吧,明天单独拉练两小时!”
这番强硬的姿态,让原本喧嚣的交易场地瞬间死寂。
村民们面面相觑。
一场本该盛大的交易,因为商队的傲慢和压榨,以一场充满火药味的闹剧,暂时画上休止符。
林清野站在人群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狩猎队这番操作,固然解气,但没有后手,岂不是将主动权完全拱手让人?
除非他们有别的底气?
是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