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日头渐高。
田玲带着她的“秘密武器”来了。
那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名叫夏禾。
夏禾和活泼外向的田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她很漂亮,是一种安静的、带着点脆弱感的美。
皮肤很白,不像村里姑娘常见的麦色,五官精致。
但她似乎很不自信。
肩膀总是微微内收,走路时视线习惯性地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清野哥!”田玲拉着夏禾的手,像献宝一样把她推到林清野面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夏禾!她做菜可厉害啦!她爹,可是个大厨,以前在城里当那个那个叫什么”
“行政总厨。”林清野笑着提醒。
“啊对对对!行政总厨!”田玲用力点头。
被这么当众夸赞,夏禾的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她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脚趾在布鞋里蜷缩起来,恨不得能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轻轻拉了拉田玲的袖子,想让她别再说了。
“不不是的”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蚊子般的嗡鸣,急得眼圈都有些泛红。
林清野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回忆起来。
村里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个餐厅,晚上还兼职酒馆的作用。
当时他还在想,都在村里,又没什么外来人员,大家都在家开火,这餐厅的生意在哪?
不过当时也就是有些纳闷,存在就有其道理,他也没深究。
想来,那应该就是夏禾家开的。
“好了,知道你小伙伴很厉害了。”林清野笑着替夏禾解了围,“那两位大厨,这里就安心交给你们了。”
他指了指木屋前空地上搭起的临时灶台,以及旁边堆成小山的食材。
田玲得了令,立刻拉着夏禾奔赴“战场”。
夏禾一开始还很拘谨,偷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群光着膀子、浑身是泥的汉子,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当她察觉到林清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立刻挪开视线,身体紧绷,故作镇定地去洗菜。
但当田玲生起火,炉火将大铁锅烧得通红时,整个灶台交给她时,夏禾的整个人气质,变了。
她不再关注周围的环境。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那方寸灶台。
她的眼神变得专注,所有的羞怯和不自信都消失不见。
翻炒颠勺,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很难想象这么嫩白的皮肤,如此纤细的手臂是怎么把这口数斤重的铁锅舞得犹如臂使。
田玲负责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
浓郁的肉香很快就飘了出来,馋得干活的汉子们口水首流,干劲更足。
正午时分,日头最毒。
汉子们从泥潭里爬出来,一个个都成了泥猴,只露出一口白牙。
他们就在溪边,用清凉的溪水冲掉身上的污泥,然后光着膀子,围坐在临时灶台边。
大盆的红烧肉,管够的米饭,还有田玲家酿的米酒。
众人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林清野端着碗,跟他们坐在一起,听他们吹牛打屁,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
这种纯粹的、带着汗水味的烟火气,让他感觉自己真正成了这个村子的一员。
一个叫赵祁的汉子,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剔着牙,冲着正在给大家盛汤的夏禾竖起大拇指。
“夏禾妹子,你这手艺,我看是得到你爹七八分的真传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嘛!要不是你家那菜单上的价钱太贵,俺老季高低得天天去整上二两!”
这话一出,好几个汉子都深有同感地笑起来。
林清野注意到,夏禾端着汤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那瞬间的沉默,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当然,这是别人的家事,林清野只是记在心里,没打算做个惹人嫌的家伙。
那边讨论的火热,这边也是几个汉子同样聚焦于别的话题。
话题发酵间,一旁的张力插不进话,便无所事事的视野放空。
随后,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号实验田】。
他看着看着,动作停住。
“哎,你们看,”他捅了捅身边的同伴,“林顾问那地里的庄稼,是不是长得有点邪乎?”
众人闻言,都朝那边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片【黑岩豆】,长得油光水滑,叶片肥厚,比村里最好的地里种的还要精神。
最离谱的,是中间那片用栅栏围起来的粟米。
那玩意儿,都快结穗了!
“我靠,真的假的?”
“林顾问这才搬来多久?不到一个月吧?我家的粟米苗才刚到小腿高!”
“这长得也太快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灌了口酒,打了个嗝,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
“你懂个屁。”
“林顾问那是什么人?那是有大学问的文化人!是能一眼就看出咱庄稼毛病的能人!”
“能人办的事,能跟咱们一样吗?咱看不懂,就对了!”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对啊,人家是专家,专家种的地,长得快点,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帮淳朴的汉子,就这样用他们自己的逻辑,完美地解释了眼前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他们不再纠结,反而对林清野更加敬佩。
林清野就在那喝着米酒,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主动解释,也没有故作高深。
他只是笑了笑,给那老汉主动敬上米酒。
有时候,你只要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一些看似异常的细节,别人自会结合自己的认知,为你完成最合理的脑补。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神秘感,是维持威信最好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