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
一片狼藉的废墟中，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杏色的裙角。
还有一只伸出的、无力垂落的手。
那只手，几个小时前，他还曾紧紧握在掌心。
冰凉的，纤细的。
“不……”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楚晏的喉咙里溢出。
他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裂痕迅速扩大，他完美的、温润的面具，在一瞬间，寸寸碎裂。
“苏晚——！”
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完全变了调的嘶吼。
他疯了一样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废墟冲了过去。
他用手，疯狂地扒开那些滚烫的金属和锋利的玻璃碎片。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指尖。
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苏晚……苏晚……”
他跪在废墟里，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一遍又一遍，徒劳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那副永远隔绝着世界与他的金丝眼镜，不知何时已经掉落。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棕褐色眼眸，此刻被猩红的绝望与疯狂彻底占据。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楚总。
他只是一个，亲眼看着自己的珍宝被摔得粉碎的，可怜人。
而角落里，陆夜的身体终于动了。
他像一尊被唤醒的石像，僵硬地、一步一步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周围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撞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的那片废墟。
盯着那个跪在废墟里，像疯子一样用手刨着碎片的男人。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最后抱着她的人，不是我。
凭什么推开的人是你。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一股骇人的戾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不再走了。
他开始跑。
像一头发了疯的猎豹，用一种不顾一切的、毁灭性的姿态，冲向舞台。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宾客，撞翻侍者的托盘，香槟与红酒泼洒了一地，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目标。
“滚开！”
陆夜冲到楚晏身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一脚踹开楚晏，那力道大得惊人，楚晏被踹得向后翻滚了好几步。
陆夜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这个所谓的小叔叔。
他跪了下去，动作和刚才的楚晏如出一辙。
他用那双本该弹奏钢琴、签署文件的手，疯狂地刨开那些玻璃碎片。
更深，更快，更疯。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却像感觉不到痛。
终于，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柔软的布料。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宝，将压在她身上的残骸一点点搬开。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躺在那里，安静得像睡着了。
只是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那条杏色的长裙，开出了一朵朵妖异的、绝望的花。
陆夜颤抖着手，将她从废墟里抱了出来。
很轻。
轻得仿佛一片羽毛。
他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姐姐……”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孩童般的呜咽。
“姐姐……我错了……”
“我不该……我不该的……”
“你醒醒……你看看我……”
“你不是说……全世界都不要我，你要我吗……”
“你骗我……你又骗我……”
他语无伦次地，一遍遍重复着。
巨大的悔恨与痛苦，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人，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
陆夜浑身一僵。
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
苏晚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已经失去了焦距，变得涣散。
回光返照。
“陆夜……”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听不见。
陆夜疯了似的凑过去，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我在……姐姐，我在这里……”
苏晚的手，艰难地抬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好好……活下去……”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轻声说。
“等我……”
“我会……回来……找你的……”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混着血迹，消失在鬓发里。
那只握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世界，彻底安静了。
陆夜抱着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
一秒。
两秒。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俊美如天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那里面曾经亮起的、名为“苏晚”的星光，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死寂。
比深渊更黑，比寒冰更冷的，永恒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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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悲鸣。
那声音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只有纯粹的、毁天灭地的绝望。
苏晚的灵魂脱体而出。
她漂浮在半空中，像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着底下那场人间惨剧。
她看到跪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楚晏。
她看到抱着她的尸体，发出绝望悲鸣，眼神彻底沦为死寂深渊的陆夜。
她想，任务完成了。
她可以回家了。
她闭上眼，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能带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空通道。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一阵刺耳的、故障般的电流音。
【警告！警告！】
【世界线偏移度超过阈值！目标人物黑化值瞬间爆表，导致世界核心逻辑紊乱！】
【时空通道紧急关闭！】
苏晚猛地睁开眼。
什么意思？
时空通道关闭了？
【补偿机制启动……】
【警告！灵魂迁徙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不。
不要。
苏晚的灵魂在半空中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不要什么新身份。
她要回家！
她看着下方那个抱着她冰冷尸体，已经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的少年。
悔恨，像淬了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她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一个任务。
她以为情感可以被量化，被计算。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亲手种下的因，结出了一枚她根本无法承受的、剧毒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