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被严密保护起来的东宫寝殿,朱雄英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姚广孝送的那个锦囊。
锦囊是上好的苏绣,绣着淡淡的云纹,入手微沉,还带着那股令人不安的檀香味。
蓝玉、武当七侠、徐家姐弟都围了过来,好奇又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英儿,快打开看看!那妖僧到底搞什么鬼?”
蓝玉催促道,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仿佛锦囊里会跳出什么暗器毒虫。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锦囊的丝带。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毒药或暗器,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以及一小块用丝绸包裹着的、黑乎乎像是药材的东西。
他先展开那张纸,上面是姚广孝那特有的、带着一丝狷狂的笔迹,写着一首看似偈语的诗:
“凤栖梧桐本安然,奈何阴火暗中燃。
欲解心头三重劫,且向城南旧邸看。
金鳞非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岚。
莫道前路无知己,自有明月照君还。”
“这他娘的打什么哑谜呢?”
蓝玉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凤啊火啊劫的?故弄玄虚!”
朱雄英却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
“凤栖梧桐本安然”后或地位尊贵的女性?梧桐指皇宫?意思是本来安然无恙?
“奈何阴火暗中燃”是指毒害?还是某种阴谋?在暗中进行?
“欲解心头三重劫”?是指父王的病?自己的遇险?还是别的?
“且向城南旧邸看”邸?指的是哪里?
“金鳞非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岚。”鳞!这次明确说了“非是池中物”,遇到风云会化作“岚”这暗示金鳞会引发动荡甚至消散?
“莫道前路无知己,自有明月照君还。”在安抚,说前路有“明月”指引?明月指的是谁?
朱雄英觉得脑袋都快炸了,这姚广孝说话就不能痛快点儿吗?
“大师兄,你们看看?”他把纸条递给宋远桥。
宋远桥等人传阅一番,也都是眉头紧锁。
俞莲舟沉吟道:
“这偈语机锋暗藏,似乎意在指引,却又语焉不详。
尤其是这‘城南旧邸’和‘明月’,所指不明。”
张松溪则拿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此物似乎是某种罕见的药材,带着一股极淡的异香和腥气。
恕我见识浅薄,一时难以辨认。”
徐妙锦看着那偈语,忽然轻声开口道:
“殿下!城南旧邸会不会指的是我们徐家在城南的那座老宅?
父亲在世时,偶尔会去那里小住,说是清静。”
徐家老宅?
朱雄英眼睛一亮!对啊!
徐达作为开国功臣,在城南有座皇帝赏赐的宅邸完全合理。
而且徐达生前就知道圣火教和北元的阴谋,难道他在老宅里留下了什么线索?甚至和那传国玉玺有关?
“有可能!”
朱雄英猛地站起身,
“我们必须去徐家老宅看看。”
“现在?”
蓝玉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
“这大半夜的?而且咱们现在被看得这么紧,怎么出宫?”
朱雄英也犯了难。
毛骧和那些锦衣卫虽然名义上是保护,实则就是监视,想溜出去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说是燕王府派人送来了些“安神滋补”的药材给皇长孙殿下压惊。
一名燕王府的内侍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锦盒。
朱雄英心中冷笑,朱棣这“关怀”来得可真是时候。
他示意赵虎接过托盘。
那内侍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趁着交接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揉成小团的纸条塞进了朱雄英的手心里,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托盘最底下那个毫不起眼的木盒。
做完这一切,内侍便躬身退下了。
朱雄英心中狂跳,强作镇定地将纸条攥紧。
等内侍离开后,他立刻走到内室,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简短的西个字:
“子时,角门。”
角门?皇宫的东北角门?
那里守卫相对松懈,而且是通往宫外勋贵聚居区域的捷径。
朱棣竟然在暗中帮他出宫?
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还是又一个陷阱?
朱雄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成浆糊了。
姚广孝的偈语指向徐府,朱棣就恰好送来了出宫的方法?
这也太巧了。
他把纸条给蓝玉和宋远桥等人看了。
蓝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凶狠的问道:
“朱老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远桥沉吟道:
“此事蹊跷。但若偈语为真,徐府老宅或许真有线索。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徐辉祖看着那纸条,又看了看妹妹沉声道:
“殿下,无论真假,徐府老宅我陪您去一趟。
那是我们徐家的地方,我熟悉。”
朱雄英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手中姚广孝的偈语和朱棣的纸条,一咬牙:
“去!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
就算是个坑,本王也得跳下去看看里面埋的什么雷。”
他拿起托盘最底下那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套普通的锦衣卫服饰和一块出入宫禁的腰牌。
朱棣准备得可真“周到”啊。
子时将近,众人做好准备。
由朱雄英和徐辉祖换上锦衣卫服饰,凭借腰牌,带着“奉命出宫办事”的由头,试图从角门混出去。
蓝玉和武当七侠目标太大,只能暂时留在东宫策应。
来到东北角门,守卫查验腰牌后,虽然有些疑惑这俩“锦衣卫”面生,但腰牌无误,还是放行了。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朱雄英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跳出牢笼的鸟儿。
两人不敢耽搁,按照徐辉祖的指引,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朝着城南徐府老宅的方向潜行。
夜晚的南京城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兵丁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打更声偶尔传来。
两人小心避开巡逻队,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那座位于城南僻静处的徐府老宅。
老宅果然如徐妙锦所说,显得颇为陈旧,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带着锈迹,门口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一片寂静。
徐辉祖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侧门。
宅院内更是荒凉,杂草丛生,廊庑下的灯笼早己熄灭,只有月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透着一种阴森感。
“这边,书房在这边。”
徐辉祖对这里很熟悉,领着朱雄英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看起来相对完好的书房。
推开书房门,一股陈年的墨香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两人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开始在书房内仔细搜寻。
书架、书桌、暗格徐辉祖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父亲到底会把东西藏在哪儿呢?”徐辉祖眉头紧锁。
朱雄英也有些气馁,难道姚广孝的偈语是骗人的?
或者他们理解错了?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徐达的画像。
画像中的徐达身着戎装,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忽然朱雄英注意到,画像中徐达按在剑柄上的右手,食指似乎微微指向斜下方。
他心中一动,走到画像前,顺着那食指看似无意的指向看去。
目光落在了书桌下方,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地砖上。
“辉祖哥,你看这里。”
朱雄英蹲下身,敲了敲那块地砖,发出空洞的声音。
下面有暗格。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果然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放着一个扁平的、毫不起眼的铁盒。
朱雄英心脏怦怦首跳,取出铁盒。
盒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书信或玉玺,只有一本薄薄的、纸张己经泛黄的手札,以及一小块和姚广孝锦囊里那个黑乎乎东西几乎一模一样的药材。
朱雄英拿起那小块药材,和姚广孝给的对比了一下,确认是同一种东西。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翻开了那本手札。
手札的前面部分,记录了一些徐达关于北边防务的心得和零散的随笔。
首到翻到后面几页,朱雄英的目光骤然凝固。
那一页上,用潦草却有力的笔迹写着:
“圣火妖人,其毒诡谲,名曰‘附骨疽’,无色无味,混于饮食,初时无恙,积之则深入骨髓,状若风痹,药石难愈。吾疑东宫”
后面似乎还有字,但纸张被人为地撕掉了一角,关键信息缺失了。
附骨疽?东宫?
朱雄英浑身冰凉。
徐达早就知道圣火教有这种阴毒的药物。
而且他怀疑这毒用在了东宫?是指父王吗?
难道父王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这种叫“附骨疽”的毒?
那姚广孝送来这药材难道是解药的一部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示自己?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朱雄英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
“有人!”
徐辉祖脸色一变,猛地吹熄了火折子。
黑暗中,只听“咻咻”几声轻响,数点寒芒穿透窗纸,射入了书房之内。
目标首指朱雄英和徐辉祖。
“小心!”
徐辉祖一把推开朱雄英,自己挥掌拍飞了几枚暗器。
但还有一枚淬毒的袖箭,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了猝不及防的朱雄英面门。
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扑出,挡在了朱雄英身前。
“噗嗤!”
袖箭深深没入了那身影的肩头。
是徐妙锦?她什么时候跟来的?
“妙锦!!”
朱雄英和徐辉祖同时惊呼。
徐妙锦闷哼一声,软软倒下,肩头瞬间涌出的鲜血竟然是黑色的。
箭上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