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那句裹挟着血泪与雷霆之怒的质问,如同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彻底击碎了陆秉坤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强装出来的、哪怕身处囹圄也试图保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又像是被沸水浇过的雪人,瞬间融化、坍塌。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从那张坚硬的木质椅子上一滑而下,“噗通”一声瘫软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
昂贵的西裤沾染了灰尘,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一条在绝望中沥干所有水分的、丑陋的癞皮狗。
秦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他乘胜追击,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陆秉坤溃散的灵魂上:
“说!为什么要害死苏浅浅?!为什么?!”
“在你女儿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爱民如子的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你却干着连畜生都不如的勾当!”
“虎毒尚不食子!陆秉坤,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他的怒吼在四壁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陆秉坤裸露的神经上。
陆秉坤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十指深深插入那凌乱的花白头发中,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
他脸上扭曲着,混合着巨大的痛苦、无尽的悔恨和无法面对现实的恐惧。
他像个溺水者般,发出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音破碎不堪: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
“我为什么不说?!像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禽兽,就是千刀万剐,死了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秦川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苏浅浅……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她的人生本该有无限的可能!可她却有你这样一个父亲!这不是她的耻辱是什么?!”
“是你,陆秉坤,是你让她连存在都变成了一种原罪!”
当听到秦川再次提起“女儿”,陆秉坤仿佛被触及了某个敏感的开关,猛地抬起头。
那张布满泪水和鼻涕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秦川苦苦哀求,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摇尾乞怜的意味:
“不……不要!求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晚晚!不能让她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无辜的!求你了,秦川,看在我……看在我曾经……”
他想说点什么换取同情,却发现自己在对方面前,早已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资本。
秦川报以一声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嗤笑:
“陆晚晚?她早就知道了!你以为她像你想象的那么天真愚蠢吗?”
“她那么聪明、敏感的女孩,怎么可能对你做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毫无察觉?!”
“不可能!晚晚不可能知道!你骗我!”
陆秉坤用力摇着头,试图用自欺欺人来构筑最后一道脆弱的心理屏障。
“呵呵……”
秦川的笑容愈发残酷,他决定彻底碾碎对方这可怜的幻想。
“我不妨告诉你,当初陆晚晚之所以会接近我,进入我的公司,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暗中调查她姐姐苏浅浅被害的真相!”
“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她那个从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他微微停顿,欣赏着陆秉坤眼中那如同世界崩塌般的绝望,继续用平静而残忍的语调说道:
“所以,我很早就把周慕云雇凶杀害苏浅浅的部分证据,给她看过了……”
“你混蛋!!!”
出乎秦川的意料,陆秉坤在极致的绝望中,竟然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怒吼。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死死盯着秦川,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扭曲的、属于父亲的本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这些肮脏的事情告诉她?!”
“晚晚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她?!为什么要把她也拖进这地狱里来?!”
“无辜?!”
秦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陆秉坤的脸上,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陆晚晚是无辜的?!那苏浅浅呢?!”
“她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她难道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当她被你们派去的杀手残忍杀害的时候,当她年轻的生命在你肮脏的交易下戛然而止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无辜的?!”
“你告诉我啊!陆秉坤!你当时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忍?!”
这一连串如同匕首般锋利的反问,狠狠刺入了陆秉坤的心脏,将他所有狡辩和伪装的借口都撕得粉碎。
他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一条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只剩下徒劳的喘息。秦川的话像一面镜子,将他灵魂深处最丑陋、最不堪的真相,血淋淋地照了出来,让他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留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两名纪委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们显然在监控室里看到了陆秉坤彻底崩溃瘫倒在地的一幕,担心出现意外情况。
带头引领秦川进来的那名年轻工作人员,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内的状况。
目光在瘫软如泥的陆秉坤和如同复仇天神般矗立的秦川之间转了转,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向秦川询问道:
“秦先生,他……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秦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用极度鄙夷的目光瞥了地上一眼,冷冷地道:
“放心吧。祸害遗千年。像他这种为了权位连亲生骨肉都能杀害的人,惜命得很,死不了。”
两名工作人员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并再次关上了门。
只是他们离开时,看向秦川的眼神中,除了之前的公事公办,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们现在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是将陆秉坤拉下马的举报者,更似乎与一桩令人发指的命案有着直接的、痛彻心扉的关联。
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