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好象不太对劲
八日后,京城,御书房。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在景帝紧锁的眉宇间。
他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轻叩扶手,目光如炬地扫视着阶下肃立的两位尚书。
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息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户部筹措粮草,至今仍无足数?”景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寂静的大殿中,“大九带一万新军驰援东关,不过是杯水车薪。李老元帅十五万援军才险险守住东关城,东明铁骑何止三十万?他们的刀,比我们的利;他们的马,比我们的快。你们告诉朕,这仗,要怎么打?”
户部尚书躬身出列,额间渗出细汗:“陛下明鉴李元帅出征时已带走京畿大半存粮。臣等日夜催调,眼下眼下至多只能凑出五万大军一月之粮。若能再宽限十日”
“十日?”景帝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冷的焦灼,“东关烽火连日不绝,你们要朕给时间,可东明的铁骑肯给朕时间吗?”
说完,他的目光倏地转向兵部尚书曹格。
曹格立即跪伏于地,语速急而不乱:“陛下。云、梁、冀三州兵力已悉数交予李元帅,荆州、徐州毗邻苍州叛军,守军实不敢轻动。如今唯有青州、益州尚可调兵,两州共计四万兵马,七日前已发调兵虎符,此时应已在驰援东关途中。”
殿中一时寂然。
户部尚书大着胆子提醒:“陛下,青、益二州紧临京城,驻军少,不知是否能够抵抗东明,更何况东明此番有备而来,若再将京畿最后屏障撤去”
他话未说尽,其间深意却令所有人脊背发寒。
闻言,景帝犯难了,他缓缓的闭上眼。
大景总共九州七十二县,其中就有三州的兵马无法调动,其他地方要么兵马已调去支持东关,要么就是驻军太少,京畿范围之内倒是还有两支禁军,可那是用来拱卫皇城的最后力量,他也不敢动。
青、益州的兵马虽少,也只能先抵挡着再说吧!
毕竟,东关一破,东明长驱直入,再无其他抵挡。他甚至开始考虑真到那时,他要么与苍州王谈判,暂时联盟,要么他御驾亲征。
就在景帝犯难之时,他却不知京城外五十里官道上,一队轻骑正披星戴月疾驰向东。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目光如鹰,正是那“谋反”的苍州王赵樽。
他身后五百府兵马蹄裹革,人衔枚,马摘铃,如一道沉默的铁流,刺破沉沉夜色,直奔那片他们本该与之作战的东关沙场。
而御书房中的帝王,仍对着摇曳的烛火,独自咀嚼着江山倾复的危机。
他完全不知道,命运的暗流,已在无人窥见处悄然转向
同一时间,冀州通往东关的官道旁,一片隐蔽的山弯空地里,一堆堆篝火星星点点,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警剔的面容。
大九和他带来的一万新军正在此短暂休整,埋锅造饭。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粗粝的香气和战马特有的汗膻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
这里距离东关城已不足十里,东关城情况不明,万人骑兵若贸然出现目标太大,极易打草惊蛇,甚至自投罗网。
于是,大就决定先在此休整,待探明东关城的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喝了一口水,大九沉吟片刻,看向身边的大十六。
“十六,你留下暂时统领全军。”大九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目光扫过在,就不会只有城门这一处陷阱。”
两匹战马再次加速,融入浓重的夜色中。
东关城已不再是大景的关隘,而是一座等待猎物的牢笼。而他们唯一的优势,只剩下这偶然窥破的真相。
他们选择的是一条较为隐秘的林间小道,而非开阔的官道。
马蹄踏在积年的枯枝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月光通过稀疏的树冠,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让人的神经时刻紧绷。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洼地时,大九猛地一抬手,勒紧了缰绳。
战马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前蹄扬起,硬生生停住。大十的反应同样迅捷,几乎同时停下。
“嘘!”大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侧耳倾听,眼神锐利。
几乎在他们察觉的同一瞬间,前方黑暗中骤然爆发出数点寒芒!那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冷光!
“躲!”大九暴喝一声,猛地一踹马镫,战马吃痛,向侧前方猛地窜出。大十也同时伏低身体,策马闪避。
数支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擦着他们的衣角和马鞍钉入身后的树干,箭尾兀自颤斗不休。
紧接着,几十道黑影从灌木丛和树后跃出,刀光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冰冷的弧线,直扑而来。
他们身着深色皮甲,样式与大景军制截然不同。
动作迅猛而协调,无声无息间已形成了合围之势。
东明士兵!
“冲过去!”大九厉声道,手中的16已然喷吐出火舌。清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显得格外突兀和骇人。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东明士兵应声而倒,胸口爆开血花。
大十也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但他深知此时绝不能恋战。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大九火力掩护的空隙,朝着包围圈的缺口猛冲。
刀光一闪,一名举刀试图阻拦的东明士兵被他的手枪射中腹部,闷哼着倒地。
东明士兵显然没料到对方拥有如此骇人、闻所未闻的火器,瞬间出现了一迟滞和惊乱。
大九一边策马奔驰,一边不断回头点射,精准的火力有效地压制了追兵的速度。
“咻!”一支冷箭擦着大九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血线。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此刻根本无暇顾及。
这时,大十也反身回击,“哒哒哒”的枪声中,只见剩馀的几名东明士兵也逐渐倒地。
两人不敢停留,凭借着战马的速度和16的威慑力,硬生生狙杀了这支东明巡逻队后,冲入了更深沉的黑暗林中。
身后静悄悄的,但那份被死亡窥视的惊悸感,却牢牢钉在了他们的背上。
“他们果然在外围也布防了”大十喘着粗气,声音因紧张和后怕而有些沙哑。
手臂上被刀锋划开的伤口正渗出鲜血,染红了衣袖。
大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摸了摸脸颊的血痕,眼神冰冷。
“不止是布防,是早已张网以待。这支巡逻队出现的方位和时机,绝非偶然。东明人恐怕已将东关城周边的重要信道都控制住了。”
刚才短暂却激烈的交火,象一把铁锤,彻底砸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东关城,这座大景王朝东方的门户,已然易主,并且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正等待着不知情的大景援军一头撞进来。
两人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也来不及处理上课,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更隐蔽的路线,朝着己方营地的方向疾驰。
沿途,大九更加留意观察。
东明人的渗透和布局,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入、更周密。
当东方天际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最深重的黑暗即将过去之时,大九和大十终于看到了远处山坳中那片连绵寂静的营地。
篝火大多已熄灭,只馀下零星几点红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营寨的轮廓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模糊而脆弱。
两人驰入营地,早已得到哨兵通报的几位主要将领立刻迎了上来。
看到大九脸上的血痕和大十臂膀上的伤口,以及他们坐骑汗湿漉漉、口鼻喷吐着浓重白气的疲惫模样,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九哥,发生了何事?”大十六蹙眉问道。
大九没有任何寒喧,直接将他与大十在东关城下的所见所闻,以及返回途中遭遇东明巡逻队并发生交火的情况,清淅而快速地陈述了一遍。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随即,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东关城丢了?!”
“这怎么可能!李元帅的十五万大军呢?”
“东明人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短暂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过后,将领们迅速分成了两派。
以年轻气盛的副将邱振宇为首的少壮派双眼赤红。
“真是奇耻大辱!东关城乃我大景东疆屏障,岂容东明蛮子染指!将军,末将请命!即刻点齐兵马,趁东明人立足未稳,连夜奔袭,夺回东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邱振宇是景帝从禁军中提拔的新军副将,是为了监视大九等人的。
大九和几名大字队兄弟虽然能力出众,从招募擂台上脱颖而出。但毕竟大九等人是生人,景帝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组建新军时,兵部特意给大九空降了一名副将。
邱振宇此话一出,他身后几名年轻千夫长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战意高昂。
他们无法接受如此重镇就这般悄无声息地陷落,血液中的勇武和骄傲驱使着他们立刻行动,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而大九则面色沉重地摇头,声音沉稳却带着忧虑。
“邱副将,请稍安勿躁!东关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如今已落入敌手,且敌军已有防备,我军仅万馀人,粮草弹药有限,强行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九哥说得对。”大十六立刻认同大九的说法,另外几名大字队的兄弟也纷纷点头。
大九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应是立刻后撤百里,与冀州剩下的驻军取得联系,探明李元帅大军情况,再上报朝廷,从长计议!”
说完,他的观点得到了不少谨慎持重的将领支持。
他们考虑的是全军安危和更宏观的战局,认为贸然进攻风险太大。
营地里顿时争论不休,双方各执一词,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大九一直没有说话,他目光扫过激辩的众人,等到声音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看向主战的邱振宇:“邱副将,你们可曾细想,李元帅十五万大军若在,东明人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得手,甚至能让城门守军执行‘无论何人,放人入城’的指令?”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掠过主战将领的每一张脸。
“这意味着,东关城可能并非经过惨烈攻城战失守,更可能是东明人用了我们想象不到的诡计,以至于守军体系瞬间崩溃,甚至可能出现了投敌者,才能让东明人如此顺利地接管城防,并且丝毫不露破绽地设下陷阱!”
“还有那‘大都督’的称呼,”大十接口道,声音冰冷。
大九点头,继续道:“再者,我们遭遇的巡逻队。他们的出现并非偶然巡逻,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埋伏点。这证明东明人并非仅仅占据了城池,而是已将触角延伸至城外要道,其布局之深、准备之充分,远超我等预期。若依邱副将之言,此刻贸然攻城,我军一头撞上去,正中对方下怀。他们恐怕正希望我们这样做。”
闻言,主战一派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说什么了。只有邱振宇还一副咽不下这口气的样子。
他愤愤的哼了一声,“即便这样,明日城门一开,我们也可以化整为零,扮作百姓混进城,再寻机”
“你还不明白吗?”大九打断他,说出了最残酷的猜测:“李元帅的十五万大军恐怕已凶多吉少。”
大九很想呵斥他。
他还想带着新军混进城与李元帅汇合,也不想想若李元帅的十五万大军还在,东关又何至于失守?
这位朝廷空降的新军副将只能在京城当禁军,只会纸上谈兵,根本没有边关作战的实际经验,连在北关军营只做过百夫长的大九都不如。
他还想带着新军混进城与李元帅汇合,也不想想若李元帅的十五万大军还在,东关又何至于失守?
大九和大十带来的细节和他们的分析,象一把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主战派热血沸腾的幻想,也加重了保守派心中的忧虑。
先前主张进攻的邱振宇,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如果真如大九所言,那眼前就不是一场夺城之战,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旨在全歼他们这支持军的巨大阴谋。
冷汗,从许多将领的额角滑落,绝望和沉重的气氛笼罩了周围。
东明人既已夺下东关城,下一站必是直取冀州。
他们除了退回冀州,与冀州剩馀的军队汇合外,别无他路。但先前与东明巡逻队交手的过程中,枪声一定引起了东明的注意,说不定,现在东明已派了更多的士兵出来查探情况。
前进有陷阱!
后退,又很可能遭到追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大九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他走到军事地图前,手指点在东关城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外移动。
“东明人设下此局,无非是仗着朝廷还不知道东关城失守的消息,和我军急于救援的心态,想诱援军入城,以最小的代价全歼我们。”大九的声音又重新变得沉稳而充满力量。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邱副将涩声问道。
“容我想想。”大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瞄了一眼挂在胸前的16,咬着唇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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