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无尽荒原
阵中一日,世上一时。
不仅田无心骇然,苗火粟同样骇然。
对面另一位长老也绕亭而回,问道:“田师弟,你说的可是壶中日月之道?”
“何止壶中日月?种师兄入阵便知,那阵中一片天地,如无垠荒野,广袤千里!”
“还有袖里乾坤?”
“有!”
听田无心讲述完阵中所见,苗火粟和种生道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不过这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景贼是青玉宗数百年来最天才的一位俊杰,出道不及四十年,却已经天下皆知,身边若是没有看家的宝贝,反而不正常。
“那阵中可有杀伐之道?”
“师弟我在阵中奔行千里,却不见半分杀戮之机,只是苦追了姓袁的一天。里面就是一片荒原,荒原上是无尽的坟茔,我一直在留意这些坟茔,却无半个鬼影子。”
“如此说来,这阵法只是壶中生日月丶袖里藏乾坤?没有杀阵丶绝阵?”
“至少我所见便是如此。”三人埋头商议,决定一起入阵,尽快将这空间阵法破了,务必要赶在消息传出之前攻入亭中,将重伤的景昭拿下。
苗火粟将农半亩招过来,叮嘱他布置好对小苏山的掌控,同时将魂灯交给他:“若是我三人在阵中有甚不测,你立刻召集门人弟子北撤,须臾不得停留,这是关乎宗门存续的大事,绝不可有半分迟疑。”
农半亩接过魂灯,躬身应道:“是。”
苗火粟又道:“师祖困于绝地,此间若是不能得手,你便上王屋去寻司马氏,请王屋出面,向北邙山讨个人情,求断龙钥一用,或许也能救得师祖出来,可能那是最后一条路了。”
农半亩再次躬身:“是。”
交代完毕,苗火粟对着那盏魂灯一吹,烙下神识,油灯中田无心的灯焰旁又多了一朵火焰。
“师弟,来。”
种生道上前也留下神识,三朵火苗在油灯中静静点亮着,风吹不动丶雨打不歇。
站在亭前,仙田宗三位长老都有些紧张,要知道,即将面对的可是宗门大敌,实力远超于己的景贼,己方三人,一个金丹后期丶一个金丹中期丶一个金丹初期,若是放在平日,绝非景贼对手,如果不趁着掌门师叔将其重伤的良机,一举翻盘,将掌门师叔从那困顿之地解救出来,今后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没有了掌门师叔坐镇,仙田宗将很快堕落为三流宗门!
念及于此,大长老苗火粟忽然间豪情万丈,向两个师弟颔首示意,一起迈步向前。
一个眨眼间,天色大变,三人进了那片昏暗的荒原。
原本并肩进入的三人,此刻却分散了,苗火粟孤伶伶站在一块墓碑旁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凉风吹来,卷起几股沙尘,也将那墓碑上的尘土吹去,露出一行残缺不全的字。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字体,常人或许不认得,盗洞经验丰富的苗火粟却能依稀辨认,出自上古咒文的一种书写字体,曾在几处千年古墓中见过,他能认出其中两个字——“竹”和“之”。
他取出一根长长的尖铲,从墓碑旁戳了下去,深入数丈,再挖上来时,拉出一条三丈多长丶手指粗细的泥条。
查验之后,不由心下一凛,这墓洞下方泥土层次分明,由近几十年丶直到前两丶三千年,显得极为真实。
这不是幻阵么?怎么跟真的一样?
拉上来的泥土中,甚至还有一根趾骨!如果再挖下去,会不会还能挖出五千丶上万年的陈土?
这方天地究竟是真是幻?
他向左手边土丘掠去,站到土丘之顶,四下环视。
天上的弯月和田师弟讲述的一样,充满凄冷和阴森之意,而他说的残日却还没有露头,大阵之中应是处于夜晚之时。
四下都是缓缓起伏的荒原,无数坟茔散落在荒原上,直到视野可见的天地尽头。
按照之前的设想,入阵之后,要向大阵中心迈进,尽力查找阵眼并破开它。随身阵法比不得护山大阵,通常只要能找到阵眼,以金丹修为便可破之,就算破之不得也可损毁少许,迟滞大阵运转。
如果找不到阵眼,那就尽可能走遍大阵。虽说是壶中含日月丶袖里藏乾坤的高阶空间阵法,总要有个极限,不可能无限延展,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探查出所有隐藏的“日月”丶“乾坤”玄机,最终走遍这座大阵,将躲在阵中疗伤的景昭揪出来。
一般空间阵法和幻阵相结合后,都存在迷径,也就是类似墓洞之中常见的“鬼打墙”一类道法,让人在迷径中循环不息,以致徒劳无功。
但仙田宗精于破解迷径,田无心也讲述了他的破解规则,结合田师弟的方法,又有“洞中一日,世间一时”的推算尺度,苗火粟也测算出一个天干地支的行路比例,与田师弟推算出来的有大约一成不同。连续测算了两遍皆是如此,于是他试行了片刻,发现自己推算的行路之法没错,心下也不由心惊——这阵法还在不停演变之中!
算准一个方位后,苗火粟驾起剑光,向着这个方向疾飞而去。
无尽的土丘在剑光下延伸,坟茔遍地如麻,那残碑或坟头飘荡的魂幡不时从眼角飞过,看得多了,让他微感不适,神念之中泛起一阵凄凉导致的心悸。
这种反馈相当真实,一时间令他再次产生强烈的困惑,这到底是在真实的天地之中,还是在虚假的幻阵之内?
他让自己停下来,落在一片土丘之上歇息片刻,终于看见一轮残月自天边升起。
天地比之前亮了许多,但依旧昏暗,只是看得更远了一些。他在丘顶上又盯着那轮通红的残日观察多时,重新测算了一遍天干地支,发现又有少许变化,其中的兑五变成了兑四。
这个变化的发现,让他信心大增,表明这座大阵的变化规律已经尽在心中。
苗火粟再次驾起剑光前行,在茫茫荒原上掠过,在日月交织的昏暗天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如此飞了一个“白天”,当残日在天边画出最后一个小弯,落到无尽起伏的土丘之下时,他又将剑光按落,停下歇息。他知道这凄凉和心悸之意的由来了,并非幻阵导致,而是目光飞掠无尽土丘时产生的真实感受。
再一次测算后,推算出另一个变化,离位发生了偏移,由七进八。
他取出一块灵石,补充灵力,转换真元,一天一夜的飞行,消耗不小。
他的疑惑更重了:如果是在阵外,自己应当飞了两千里了吧?
就算是一日比一时,自己也飞了二百里之遥,这座空间阵法,到底有多广阔?究竟折了几折?
休息了一夜,他再次起身飞行,依旧是莽莽荒原,不见一点生机,天地之间好象只有他一个人。
这一刻,他不由产生一丝错觉,自己不是入阵,而是进了某处虚空天地。
直到残日升起的第七个日出,他又一次落下休息,调息跌坐之际,忽然被一丝动静惊醒。
不远处的一座土丘之上,渐渐升起一面黑红色的旗帜。
一杆残破了一半的旗帜。
举着旗帜登上丘顶的是一名套着重甲的骑兵,它骑乘的战马,黑得如同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