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这些烟云都在小苏山上舞动,在刘小楼眼前尽情展现着它们的舞姿,展现着它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袁化紫在旁边默默看了一天,明知道这些烟云舞动有问题,也从刘小楼口中得知,它们就是九离钟上镌刻的九离符,却依旧看不出门道。别说是他,就是从平都山、四明山、高溪蓝水门来的普通阵法师,一般也看不出来,否则空间阵法也就不会成为高级阵法了。
刘小楼贪看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西边的霞光刺破了重重云雾,将这些云雾慢慢驱散,整座小苏山现于夕阳下的那一刻,他才恍如大梦苏醒。
袁化紫凑过来,看着他手中写满了字符的纸,问道:“这就是九离钟的符文?”
刘小楼点头:“这就是九离钟的符文。”
袁化紫问:“为何与九离钟上的符文不同?”
刘小楼回答:“因为它们是在动着的啊。看见那只黄雀了嘛?黄雀在树上展翅的时候,和它在空中飞翔的时候飞,飞啊,这畜牲怎么不飞?”
右手弹出,树上的黄鹂受惊起飞,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梢。
“你看和飞翔时的黄鹂是不是不一样?”
“那袁长老你说,它是不是同一只黄鹂?”
“不是。”
“为什么不是?”
“…黄鹂起飞前,眼中只有树枝,飞出后,眼中不仅有树、有石、有雨、有山,还有天地,所以不是“说得很好啊,此解精妙。所以,站在黄鹂眼中,它的世界已然不同,它已不是之前的自己。”“对。”
“那袁长老,以我们的眼光去看呢?”
“啊?”
“它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举一动,于我们而言,皆无干系,我们关注的,只是它的躯壳,所以你说呢?”
“所以他就还是那只黄鹂?”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关注的不是某一刻的黄鹂,而是黄鹂这只鸟的躯壳里,那短暂一生的变化,这就是我在这里看到的符文。”
“呼”
“怎么?”
“刘掌门不知道,就在来之前,老夫有个弟子,跟我说他欲效仿刘掌门,修习阵法。老夫当时便有些尤豫,说是等等再看,等我向刘掌门请益之后再说。如今看来,老夫已有定论,此议不可。”“哦?哈哈哈,袁长老以为不可?”
“是,阵法一道太过玄奥,尤其这种是与不是,老夫以为,自己对我与本我早有清醒认识,现在看来,依旧没有看透。一个符文变化即穷其一生,我那弟子性直率真,哪里绕得过来,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炼体吧。”
此时,刘小楼将最后一个符文勾勒完,细细数来,有三十九个之多,比九离钟上的符文多了十二个。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发现得比较全,但仔细一琢磨,拿其中两个比较一番后,抹掉了一个。两个符文都是一个,因为处于不同状态之下,所以记录时记成了两个。
有此先例,刘小楼重新审视,又发现了一些重复的情形,也都逐一抹掉,最终剩下二十七个符文,这回与九离钟内壁镌刻的符文数量就对上了。
对符文的重新梳理,让刘小楼对它们的特性又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他重新闭眼,所有符文在心中一个一个演绎起来,整整一个白天,都在符文的演绎中过去。
当月光洒落时,他一跃而起,返回地火洞穴之中,将自己那件压迫气海的阵盘取出,在地火洞穴中重新刻画符文信道。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的了解到,在小苏山炼制九离钟是真实发生的,并非虚妄的传言,地火的驳杂不纯,正是这些符文最好的蚀刻之火,烈时如烹高油,锐时可磨棱角,柔时且温冰冷,微时可蕴萤火。高端的阵盘以低劣的地火炼制,听着不可思议,但这却是事实。
但炼制了整整一天后,刘小楼暂时放弃了,炼制一个符文实在太难了,需要随时根据符文的变动来调整炼制手法,而一个符文的舞动变化通常有数百乃至上千个步骤,或者说上千个姿态,他根据这一天的炼制进程估算,要完成一个符文的刻画炼制,非得耗费近月之功不可。
耗费如此之久,也与他修为不足有关,以筑基后期修为炼制空间阵法符文,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仅是后劲跟不上,细微处的掌控力也大为不足。
思前想后,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管他耗费多久,也要在这里把压迫阵法炼出来。一则是借此熟悉空间阵法符文的运用,二则也是近来他已经感到修行举步维艰了一一气海实在太难压缩了,眼下似乎到达了一个极限,但他又明明知道,以空间阵法符文来改进压迫阵法,突破极限,应该是一条有效途径。“此山无主?”他再次向袁化紫确认。
袁化紫道:“的确无主,但多有野修宵小搅扰。”
刘小楼下定决心:“我将在此闭关苦修,短则数月,长则年许,不知袁长老可愿为我护法?”袁化紫坚定道:“义不容辞!”
于是刘小楼在洞中地火旁开始炼制阵盘,袁化紫在旁护法,一时间,只剩那闪铄不定的火焰,将山洞映照得时明时暗。
在刘小楼身旁护法两个时辰,袁化紫悄然起身,退出山洞,在洞口处向四下仔细观望。
刘掌门将护法重任交给自己,几乎以生死相托,这是对自己绝大的信重,袁化紫没什么好说的,唯死报而已。
之前来小苏山的路上,曾见过几次野修踪迹,也不知是哪路的贼子,万一有觊觎此间的宵小,则不得不防。
如此守到后半夜,天色愈发黑沉沉的,见不着半分星月,很快,袁化紫鼻子一凉,雨丝纷纷扬扬,又开始飘落。
但和昨日相比,雨势一直大不起来,始终绵绵如丝,不成雨滴。
随着凉风的侵袭,一股潮气在山间生成,很快,袁化紫便觉身上黏糊糊的。
他真元在肌肤下流淌,将衣袖上的湿气蒸腾成烟,顺着发梢飘散,袅袅升起。
感应到身后的气息,回头时,看见缓步而出的刘小楼。
“刘掌门,怎么出来了?”
“又下雨了?”
“应该是今年的第一场梅雨。”
“会下多久?”
“不好说,或许一下就是数日,最多时连着下个一、两月也有。”
“走,去那座亭子。”
“还去吗?”
“去偷个懒。”
很快来到亭中,四下蒸腾而起的云烟早就将亭子笼罩住了,一片白茫茫不辨东西。
但凝神细看时,在这白茫茫的云雾之中,依旧有一缕缕轻烟跳动、变幻,正是九离符。
有时云雾太浓,一缕缕轻言烟几乎无法看清,刘小楼只能通过神识来感应。
感应多时,那一个个九离符在眼皮下闪铄光华,开始演绎从出现到消亡的全过程。
刘小楼将气海压迫阵盘取出,向着云雾中一抛,激活阵法,云雾之中又加了一层,阵法与现实交融在一起,阵符便不需再炼了,云雾所化的阵符直接完成了蚀刻,完成了阵法的改进。
只要这云雾在,阵法便是修缮过的空间阵法。
刘小楼指尖一掐,阵法一变,二十七个符文共同演绎变化,穷尽各自一生,将这方天地、岁月统统拉进阵盘所复盖的方圆之内。
方圆只在亭中。
压迫力陡然加倍、两倍、三倍!
短短片刻工夫,刘小楼的气海就被压缩了一成下去。
他手握两块灵石,大量灵力被吸纳进入身体,导入气海之中。
很快,两块灵石中的灵力便被吸纳一空,散作两把碎屑。
他不缺灵石,既然气海吸纳灵力如此之快,自是要尽力供上去的。
转眼,一手一把灵石,他整个人都好似成了灵力旋涡,将一块块灵石中的灵力抽取出来,补入气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