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遴选出来的高僧不少,最后一个担当取经任务的自己也愿意去的,身体不错能经得起长途跋涉的也就一位玄奘法师。
玄奘俗家姓陈,父亲陈光蕊虽是陈家旁支,却半点没沾着世家子弟的精明,反倒生了颗软得像棉花的心。二十岁考中举人后,他不肯攀附权贵,只在江南小县做教谕,每月俸禄本就微薄,却偏要把大半拿出来 “助人”—— 见街边乞丐可怜,便把刚领的月钱全递过去,自己回家啃红薯;听闻邻县书生没钱赶考,竟连夜把妻子殷温娇的嫁妆首饰当了,凑了银子送过去,还笑着说 “读书人前程要紧,这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殷温娇更是把 “善” 刻进了骨子里。她本是富商殷开山的独女,嫁过来时带了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良田铺面,可没过几年,就被夫妻二人 “送” 得所剩无几。有回镇上粮商囤粮抬价,百姓买不起米,陈光蕊急得睡不着,殷温娇竟主动提出把自家粮仓的粮食全拿出来施粥,还说 “大家都饿肚子,咱们哪能独善其身”。粥棚摆了半个月,家里存粮见了底,她又变卖了城郊的两亩良田,换了粮食继续施粥,首到粮商主动降价,她才松了口气,对着陈光蕊笑道 “你看,只要咱们肯帮,总能渡过难关的”。
可这份无底线的善意,终究成了催命符。那年冬天,镇上来了个自称 “落难秀才” 的男子,名叫柳明远,穿着破烂却能说会道,一见面就对着陈光蕊哭诉,说自己家乡遭了水灾,父母双亡,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求能在陈家借住几日,日后定当报答。
陈光蕊一听,当即红了眼眶,拉着柳明远的手说 “兄弟受苦了,只管在我家住下,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殷温娇也忙前忙后,给柳明远收拾出最好的房间,还把陈光蕊仅有的一件狐裘大衣拿出来给他穿,又每日炖鸡汤给他补身体,生怕慢待了这位 “落难秀才”。
柳明远在陈家住了半个月,嘴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有天夜里,陈光蕊偶然听到柳明远在跟人说话,说 “陈家夫妻都是软骨头,再好的家业也能骗到手”,他这才惊觉不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 毕竟柳明远那么可怜,怎么会骗人呢?
没过几日,柳明远忽然说自己有个亲戚在江州做官,能帮陈光蕊谋个好差事,只是需要些银子打点。陈光蕊一听,当即动了心,殷温娇也劝他 “这是好机会,咱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帮你抓住”。夫妻二人竟真的把家里最后几间铺面、几亩良田全卖了,凑了五百两银子交给柳明远,还千恩万谢地送他出门,盼着他能带来好消息。
可柳明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首到半个月后,陈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柳明远 —— 他哪是什么落难秀才,分明是个惯骗!他拿着陈家卖地卖房的契约,说这些产业都己转到他名下,让陈光蕊夫妻立刻搬出去。
陈光蕊又气又急,拉着柳明远理论,却被他带来的人推倒在地。殷温娇哭着求柳明远 “我们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柳明远却冷笑一声 “是你们自己傻,怪得了谁”,说完便让人把他们的行李扔出门外,锁上了大门。
夫妻俩抱着行李站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在互相安慰。陈光蕊说 “说不定柳兄弟有难处,只是暂时借用咱们的家业,日后定会还回来的”,殷温娇也点头 “是啊,他之前那么可怜,肯定不是故意的,咱们就当是帮了他一把,积德行善了”。
他们没有去处,只能在城外找了间破旧的茅草屋住下。陈光蕊没了俸禄,殷温娇也没了嫁妆,只能靠给人抄书、缝补衣服勉强糊口。冬天茅草屋漏风,夏天漏雨,夫妻俩常常饿肚子,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改不了 “行善” 的毛病 —— 见路边有流浪狗,会把仅有的半个窝头分一半给它;见邻居家孩子没衣服穿,会把自己的旧衣服改一改送过去,还笑着说 “咱们日子苦点没关系,能帮到别人就好”。
没过多久,陈光蕊就病倒了。他本就身子弱,又长期吃不饱、穿不暖,一病就再也没起来。弥留之际,他拉着殷温娇的手说 “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总想着帮别人,就算现在这样,我也不后悔 至少咱们帮过那么多人,也算值了”。
殷温娇哭得撕心裂肺,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咱们没做错”。陈光蕊死后,她连口薄棺都买不起,只能用一块破席子把他裹起来,埋在茅草屋后面的山坡上。
没过几个月,殷温娇也积劳成疾,卧病在床。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看着屋顶的破洞,想着自己这一辈子 —— 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到无家可归的贫妇,可她心里竟没有多少怨恨,反而还在庆幸 “幸好当初帮了柳明远,不然他说不定还在流浪 也幸好帮过那么多百姓,他们现在日子好过了,我就放心了”。
临死前,殷温娇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眼泪掉了下来 “孩子,娘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好的生活 可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善良,要多帮别人,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完这句话,她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只留下腹中尚未出世的玄奘,和一段荒唐又可悲的 “善举”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