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人，等待著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钟小艾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终於拋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弥天大谎。
“那张瑞士银行卡，確实是我的。”
她坦然承认，隨即话锋一转，“但里面的钱，和你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那其实是我用来炒股的本金和收益。”
“炒股？”
苏枫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
“没错，炒股。”
钟小艾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无比真诚，仿佛在讲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苏总工，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在纪委工作，能够接触到很多宏观经济的动態和內部信息。
这些信息普通人看不到，但我却能从中分析出一些未来的市场走向。”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更具说服力。
“几年前，我通过分析各种数据，发现国外的科技股和新能源市场潜力巨大。
但是，我的身份又不允许我直接参与这种投机活动。
所以”
“所以你就找了个朋友帮忙？”苏枫顺著她的话，淡淡地接了一句。
“是的。”
钟小艾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坦诚”，“我找了一个在华尔街做基金经理的朋友帮忙。
他是个金融天才，我提供一些宏观方向的判断，他负责具体的操作。
为了规避风险和监管，他用了一个叫『罗伯特』的外国人的身份，在瑞士开设了那个帐户。
这些年来，我们合作得很好，抓住了好几个风口，所以帐户里的钱才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至於每年固定的进帐，”
她补充道，“那不过是部分股票的季度分红和投资组合的定期收益而已。这一切，都只是投资行为。”
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那笔巨款的来源、海外帐户的合理性、以及为什么会有一个叫“罗伯特”的外国人。
它將一桩可能涉及“通敌卖国”的滔天大罪，轻描淡写地，转化成了一件“官员违纪投资”的內部处分问题。
这的確是一套完美的说辞。
苏枫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著桌面，发出的“嗒、嗒”声，像重锤一样敲在钟小艾的心上。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
“既然是投资，虽然违纪，但罪不至死。你之前为什么不交代？”
钟小艾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苦涩和无奈的表情，她长长地嘆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悔。
“苏总工，您说得轻巧。
我是什么身份？
国家纪委的主任！
如果让外界知道，我利用职务便利获取信息，在海外炒股赚取了上亿的利润，您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嘲：“就算钱的来源是乾净的，『利用职权谋私』这顶帽子也足以压垮我，压垮我们整个钟家！
我当时太害怕了，第一反应就是死不承认，我不敢说啊！”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將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干部，在面对职业生涯危机时的恐慌与侥倖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苏枫陷入了沉默。
他静静地看著钟小艾，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她话语中的真偽。
整个审讯室，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钟小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自己这套由父亲亲自指点、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说辞，究竟有没有骗过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
许久，苏枫才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愿意说了？”
钟小艾仿佛就在等这个问题，她立刻回答道：“因为我父亲。
他今天早上来看我，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欺骗组织。
他还说，以苏总工您的能力，查清真相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我现在不如实交代，性质就会从违纪变成对抗组织调查，罪加一等。
他让我必须主动坦白，爭取宽大处理。”
她说著，眼眶甚至都有些泛红，像一个幡然悔悟的犯错者。
“我想了一上午，终於想通了。
我父亲说得对，我已经走错了一步，不能再错下去了。”
声音落下，审讯室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苏枫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深深地、静静地看了钟小艾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走廊里，秦思远正焦急地等候著。看到苏枫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苏总工，怎么样？”
苏枫將刚刚钟小艾的那套“完美说辞”，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秦思远听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困惑。
“炒股？这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啊？
虽然严重违纪，但和我们最初设想的性质完全不同。”
他喃喃自语，“可我怎么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因为这个故事太完美了。”
苏枫冷冷地开口，眼中闪烁著锐利的光芒，“完美到就像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现实，往往充满了漏洞和不合逻辑，但剧本不会。”
秦思远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苏枫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
“你现在就进去，继续审讯钟小艾。”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果决，“我要你问出每一个细节！
帮她炒股的那个『朋友』，真实姓名是什么？
国籍？
现在在哪里？
他们在哪家证券公司开的户？
帐户號码是多少？
这几年，他们具体买卖了哪些股票？
交易记录在哪里？
把所有能问出来的细节，全都给我挖出来！”
“是！”秦思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
苏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把这些信息，立刻传给我们在海外的渠道。
我要让他们，把这个所谓的朋友和证券公司，查个底朝天！”
“我倒要看看，这个完美的剧本，能有多么的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