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炼厂门口找零工的大致分为这么几类:
第一是农闲剩馀劳动力。
1980年代初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生产积极性提升,农业效率提高,催生了大量“农闲剩馀劳动力”,但城乡户籍制度很严格,农民无法自由进入城市定居,只能在农忙间隙或就近局域打零工;
第二类是zz市内的待业青年。
1979年后,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陆续返城,加之城市新增劳动力,形成了待业青年群体。。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灵活就业的群体,比如退休或下岗的职工,因为经济困难,就找些轻体力的零工干着。
81年下岗这个概念还没普及,一直要到90年代才大规模出现,但有些工厂因为效益差、临时停工的职工,会临时打零工贴补家用。
最后就是兼职的家庭妇女了。
有些成天在家照顾家人,没法外出的,会找些手工缝补、加工零件等,还有的帮人买菜、照看孩子也有,但大多是熟人委托,不会主动出去找活干。
所以冶炼厂门口,清一色是男人,女人倒是少见。
当然,这些大多是漳州本地人,因为81年跨局域找工作是需要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的算盲流。
陈卫东推着自行车走过,这种闲庭信步和查找的目光让所有人振奋,一堆人围拢上来打听。
就算不去看陈卫东的气魄,光是这辆三轮车就要不少钱。
所以他们很清楚,陈卫东是来这招工的。
他们在一窝蜂的毛遂自荐,陈卫东也在打量着这些人,并最终得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接触的久了,陈卫东能够仅凭肉眼的观察,以及对方的谈吐,就能得出这个人的性格的大致画象——绝大多数都是老油子。
陈卫东不反对老油子,甚至可以说老油子的经验肯定不差,但无论张伟、卞淑敏还是卞龙,他现在的小团体都很年轻,老油子的引入会破坏团体的气氛,削弱一定的积极性,而且很难管理,这是陈卫东不想看到的。
因此,哪怕他们再热情,陈卫东也没发话,而是静静的审慎的推着车在观察。
“同志,您肯定是找人的吧?是干厂子的活还是田里的活?搬砖、和水泥、挖土方、林场果园农田里的活我统统能干啊,而且便宜,9毛钱就跟您干一天,要是您愿意雇我一个月,再给您打个折!”
有些心思活络些的,会在身上挂个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大多是自我介绍,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愿意干什么。
虽说不少字都是错别字,例如把“瓦工”写成“瓦公”,或者把“油漆工”写成“油柒工”,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只是陈卫东在人群之中,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牌子,上面字体工整大气隐能看出五分书法气度:
主内容写着:
“可做帮工,分拣整理,看管物资;手脚勤快,做事仔细;日结现钱,管饭更佳;”
次内容写着:
“会记帐,能理货物,会转运轻物;不挑杂活,不拖沓;早出晚归,听雇主安排;今日在白银有色金属冶炼厂等活。”
相较于其他人简单的瓦工、木工、油漆工什么的,这块牌子清爽清淅而且信息明确,鹤立鸡群般。
只是当陈卫东看到牌子的主人时愣住了,并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虽说对方穿着朴素,但陈卫东还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她是个女生。
而且是个年纪较小的,女扮男装的女生。
上身深蓝色劳动布工装外套,下身深灰色卡其布工装裤,穿着黑色胶底布鞋(当时叫“解放鞋”的简化版,比军用解放鞋更轻便,价格更低,是工人首选),戴着一顶藏蓝色劳动布单帽。
虽然极力掩去了女生痕迹,但白淅如凝脂的皮肤和精致的脸蛋,以及温婉的体态都出卖了她的真实身份。
当然,陈卫东能一眼辨别出来,主要还是她胸前的鼓胀,似乎是用东西包裹了但依旧十分突出,想认不出都难。
有时陈卫东也痛恨自己观察力太强,眼睛总是带着自瞄功能。
陈卫东在观察她时,她也注意到了陈卫东,并拿着牌子主动的走了过来,不象其他人般唾沫横飞,而只是把牌子举到陈卫东面前,并用一双杏眼希冀的望着他。
围拢的人太多,陈卫东被吵闹久了也生出几分躁动,于是单刀直入的说:
“我需要1-2个人,日结工钱,主要的工作是帮我去工地上捡废旧的钢筋、水泥袋、橡胶管,然后运送到收购点卖掉,你们谁愿意来?”
话音刚刚落下,刚才那热忱喧闹的氛围瞬间冷淡下来,接着有人质疑说:
“去工地?捡废旧钢筋和水泥袋?”
“这不就是捡破烂吗?”
“看你穿的人模人样的,搞半天就是个收破烂的啊,收破烂你来这凑什么热闹啊?!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众人纷纷四散开来,并用嗔怒的目光狠盯陈卫东,口舌间更是埋怨着陈卫东不早点讲,害的他们浪费这么多的热情。
更有甚者对着陈卫东冷嘲热讽起来:
“咱们这些伙计虽然找的是零工,但也不是什么活都接的吧,不说去厂子里面干活了,最次也是给村里干些农活,什么时候捡破烂的也来充个体户了?捡破烂自个忙活忙活就行了,还跑这来打肿脸充胖子,知不知羞啊?!”
和陈卫东预料的差不多,哪怕他现在捡废品一天能折腾个十几块钱,哪怕他如今兜里买卖二手家电揣着小两千块钱,可在这些人眼里还是被瞧不起。
无论哪个年代,捡破烂收破烂都是个让人看不上的活。
81年国营厂子就是天,家里都在托关系要进厂子里面,进不了厂子的就给私人打工,给私人打不了工的就干个体户,干不了个体户的就干零工。
而陈卫东这个收破烂的,连零工都瞧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