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并不知道卞淑敏因为误解了他的意思而脸红懊恼,只觉得是逼迫妹妹对着哥哥使用诡计而心中不忍,并且嘱咐卞淑敏:
“淑敏,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哥,这是我和你的秘密。”
卞淑敏还没从懊恼中清醒过来,又在两人的关系中添加了一个秘密的枷锁,心里不禁浮现一丝愉悦,稍稍冲淡了羞耻感,但又因为头脑清醒,对这丝突然出现的愉悦,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某种渴望,于是心头更加的羞耻,脸色更加的红,就连双手都通红了起来,手上的碗更是来来回回搓的发亮。
面对陈卫东的要求,她只能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以表同意。
陈卫东自顾自的站在旁边碎碎念:
“你哥除了这身腱子肉,说白了就是根榆木头,我如果要让他帮我干活,那是很轻松的事情,无非花钱再养一个人,但思来想去,他身上这点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武者傲气,恐怕会让他入世艰难,无论与人交际,还是人情世事,恐怕都会成为障碍,一个人光能打是没用的,力量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才行,否则若是被人利用,力量越大反而对我们造成的伤害越大,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陈卫东如今已经隐隐察觉到,他做的这些生意暗中得罪了不少人。
有些是眼红的,有些是直接竞争的,也有些被连带的,很是复杂。
再加之这买卖本就不光明,很难说哪一天被人设计。
招揽卞龙一方面是扩充团队,一方面也是自保,但卞龙的性子太过沉闷简单,很多事情的思考也太过浅薄,被有心之人利用很容易,陈卫东必须要把这种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虽说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几乎不可能,但陈卫东还是想稍稍点拨,尽量让他多些慧根和思考。
卞淑敏想找些其他的话题,冲淡一下这种氛围,于是在尤豫中问陈卫东:
“缺钱了么?”
卞淑敏是个很好学的姑娘,与之接触也能感受到她上进的心,或许以后让她读夜校参加成人高考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1981年暂时只有上海和山东两个地方实行成人高考,开辟夜校的大学也很少,但总归随着时代的发展是个趋势,如果卞淑敏以后学业有成,也能给陈卫东提供更多的助力。
当然了,假如不去想的那么深远,就当下来看,卞淑敏这个请求也非常微小,对陈卫东来说也没什么,因此答应了下来:
“可以,这是小事情,但练字需要些字帖本子和笔什么的,这些东西我给你准备吧,等弄好了我就可以教你。”
卞淑敏甜甜一笑,当即重重点头。
夜已经深了。
陈卫东离开之后,卞淑敏把碗筷桌子收拾好,厨房收拾好,接着兄妹二人稍加收拾,躺在了床上。
夜晚的窗外能听到虫鸣,还有树叶的沙沙声,这个年代大家都睡得早,片刻前能听到些许说话吵闹声,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弭一空,变得静谧起来。
卞淑敏以为累了一整天会很快睡着,但事与愿违竟有些失眠,头脑中不断回想着固始县天地怒号的的龙卷风,把整个大地摧毁的模样、接着又想到了他们风餐露宿,住桥洞偷土豆一路南下的凄楚、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个夜晚···陈卫东这个陌生人的出现。
自从陈卫东出现后,她们吃饭有了着落,也有了新衣服穿,卞淑敏甚至有钱了。
而如今她们睡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虽然逼仄紧凑,但这却是属于她们兄妹的小小的家。
“哥,你睡了么?”
仅一墙之隔外,传来卞龙雄厚的声音:
“还没。”
“哥,这是我们离开固始县后,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了,但我有点睡不着,总感觉不真实。”
沉默片刻,卞龙给了回应:
“我也是。”
卞淑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满头的长发披散下来,伸出藕臂枕在脑袋下,竟来了些谈话的兴趣。
“哥,你觉得陈卫东陈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卞龙回应:
“我觉得他很强。”
卞龙所说的强并不是肉体的强悍,而是另外一种无形的力量,但他描述不出来。
卞淑敏听了,嘴角露出轻笑,边回忆边自顾自的说:
“你说的也太模糊啦,我分析分析给你听,经过我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观察,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卞淑敏努力回忆和陈卫东的点点滴滴,尽可能不放过一个细节,然后说道:
“他对人很包容,按理来说这是好事,但感觉他的包容是一种很强的自上而下式的,说句不好听的,有时他和我们说话,象是爸爸和孩子们说话似的,不是说他摆架子,而是他那种包容性,真的很象家长包容小孩,不管你犯什么错误,他都会耐心的告诉你该怎么做,在他面前甚至会感觉自己很无知很幼稚。”
卞淑敏抄帐本记帐时,就有这种感觉,有时抄错了记错了,或者是把数字单位排版搞错了,不得不重新一遍遍重来时,陈卫东都很耐心的教她,让她躁动的心冷静下来。
这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导,有时连卞淑敏自己都会焦躁起来,但陈卫东始终云淡风轻,看不见一丝不耐烦。
“平时和人接触时都很和善,他只是过来这里两趟,但好象已经和周围不少街坊都打过照面,有过简单的接触了,可是做事的时候他又非常果断霸道,很难想象这两种性格怎么不矛盾冲突的,除了这些之外,他少年但老成,而且目标性极强,平时说话看似不多,但心里早已规划清楚了,总之在他身上能发现很多冲突的地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听他发号施令,把他当主人。”
卞龙无法描述的像卞淑敏这么清淅,通过寥寥话语,其实已经塑造了一个极其矛盾割裂的人物了,但相较于卞淑敏观察到的,卞龙虽无法说出来,可心里却有了些别样的看法。
脑海中,忽然想到了爷爷说过的一句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是一种兵家思想,更是一种做人的智慧,动不动想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是莽夫,能不动手动脑子的,才是狠人,而那些不动手动脑子,外表还能让你看不出来云淡风轻的,不是人龙就是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