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题赵家众人如何感激。
话表陆昭略作交代,便负了装有八虫的大藤筐,离了宋官屯。
一路行至村外旷野,四顾无人,满腹怨念的七蛛顿时炸了窝。
方才赵诚诉说内情时,它们藏在桌下听得一清二楚,之前当着人面不好作声,现在出了村子,自然再无顾忌,当即七嘴八舌喧嚷起来。
“气煞我也!”
小黄心直口快,愤然道:“那李家也忒可恶!强抢民女不说,还要挖出心肝做药引,简直比山里吃人的妖怪还可恨!”
“就是!”橙蛛接口道,“还有那个赵诚,身为人父,竟亲手柄女儿推进火坑,好生无情!”
小绿声音尖细:“他那是怕死!怕李家报复!”
小红幽幽叹道:“唉,也是无奈,他家大业大,村里乡亲性命系于一身,难呐…”
小青哼了一声:“再难也不能卖女求安!”
小蓝与小紫年纪最小,心思单纯,只顾着替那未曾谋面的赵家小姐难过,又忆起故去的师祖,竟嘤嘤啜泣起来。
一时间,筐内叽叽喳喳,或怒骂李家蛮横,或埋怨赵诚懦弱,或同情芸娘命苦,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独小金没有参与。
它性情沉稳,思虑也远,待师妹们稍歇,方才问陆昭道:“师父,您既应下此事,想必胸有成竹,不知您打算如何救出赵家小姐?”
李府横霸一县,守卫定然森严,还有不明底细的老道坐镇,硬闯恐非易事。
“呵呵…山人自有妙策。”
陆昭闻言微微一笑,从容道:“不过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遇事不能鲁莽。动手之前,需得先探一探那李府的虚实,摸清底细,方好行事。”
小金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师父,那黄袍老道自称来自崐仑山,您以为是真是假?”
“哼哼…”
陆昭冷笑两声,撇嘴道:“崐仑山乃玉清祖师道场,万仙之源,岂容此等戕害生灵、行妖孽事的败类存身?他若是崐仑山中真修,为师便是兜率宫中道友!”
“量其不过一妖人罢了,欺世盗名,蛊惑人心,上不得台面!”
不屑摆手,陆昭早将神行符贴在膝下,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脚下生风。
他沿途打听,不过半个时辰,便追了李家的接亲队伍,却并不靠近,只远远吊在后面,一路尾随进了朝奉县城。
县城果然比村里繁华得多,街市纵横,店铺林立,大道小巷人来人往。
陆昭无心览阅,随迎亲队伍穿街过巷,来至城东一处占地极大的宅邸门前。
但见朱漆大门,铜环闪亮,阶前石狮狰恶,院墙高耸,绵延不绝,不知深有几许,院内亭台楼阁隐现,端的是气象森严,豪奢无比!
相比之下,赵家那在乡间堪称气派的宅院,直如乞丐破窑一般寒酸。
也难怪那赵诚畏之如虎!
陆昭目送接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进了朱门之内,深知此刻贸然闯入,非但救不得人,反会打草惊蛇,因此并未即刻有所动作。
他抬眼四下一望,见李家斜对面不远,恰有一座三层高的茶楼,生意颇为兴隆,心道此处甚好,遂负藤筐,踱步上了楼。
径上三楼,寻了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下,跑堂的小伙计忙上来招呼,陆昭随意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
吹去热气,举杯慢品,看似悠然自得,实则一对招子早已通过窗缝,将对面李府的格局构造瞧了个通透。
这李家不愧是朝奉县的“土皇帝”,家宅占地极广不说,一楼一阁落地的位置也颇为精巧,可谓风生水起。前后足有五进院落,左右还配有跨院耳厢,花园亭榭更不必说。
前院作为待客之所,中庭应为家主居停,后院深邃,想必是女眷内宅,各处皆有家丁护院巡逻,挎刀带棒,守备森严。
陆昭瞥了两眼,于心底勾勒出大致轮廓。
此时日上正午,距离子时一刻的行凶之时,尚有数个时辰,时间还很充裕。
陆昭即凝神静气,暗运玄功,悄启法目,往李府上方望去。
经过在山里赶路途中近两个月的修习,他对黄花老道所传《麻姑洞望气术》已初窥门径,此时使出,虽比不上师父那般运用自如,倒也十分写意。
法目一开,再看那李府,景象顿异。
就见整座宅院上空,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富贵红气,乃是积财巨万,权势熏天之象。
然而,在这赤泽中,却混杂着一道极其显眼的黑气,如狼烟般自后院某处精舍中冲天而起,翻腾滚动,透着一股子阴邪。
府中果然有妖孽盘踞!
陆昭眼露森然,更加笃定那黄袍老道绝非善类。
这股妖气之浓烈,虽不及千尸洞的苍狼精,却也非同小可,显然道行不浅。
除此之外,陆昭细细观瞧,发现那代表李家家主的气运之柱,看似磅礴粗壮,实则色厉内荏,空有皮相,内里隐隐透出一股凶兆。
意味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而维系家族绵延的瑞霭,更是稀薄暗淡,尤如风中残烛,一吹就散,此乃断子绝孙之象。
看来就算他不出手,这李家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陆昭若有所悟,对此行更多了几分把握。
观察半晌,心中有数。
他收起法目,又抬眼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西沉,暮色渐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揭开藤筐上盖着的粗布一角,探进手去捞出一只腹生紫纹的黑背蜘蛛,个头不大不小,与成人巴掌仿佛。
正是七蛛中年纪最幼的小紫。
适时,小家伙正趴在筐中打瞌睡,忽被师父取出,愣了一下,抬起脑袋望去,四对儿眼睛里写满困惑。
陆昭伸出手指,逗弄似的戳了戳小徒弟,笑道:“小紫,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小家伙打了个嗝儿,歪着头,仍是懵懵懂懂,不知师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下一秒,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师父翻袖取出一只锦囊,系在了自家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