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庄?
陆昭眉头微皱。
那地方可不近,据此少说三四十里,还需翻过两道山岭,崎岖路险,委实难行。
看了眼旁边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问道:“师父几时能回?”
黄花老道估摸片刻,答道:“视灾情而定,也要看那疫鬼道行如何,长则七八日,短则三五日,不能断言。”
陆昭闻言点头,“师父且安心去,观里有徒弟在,但保无虞。”
黄花老道虽然隐居深山,却常怀悲泯之心,最见不得穷苦百姓遭难。
无论谁有困难登门,往往有求必应,从不收取半分酬劳。
而且每年都会走村串寨,为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无偿义诊,久而久之,在千泉山一带颇有名望。
这次左家庄遭逢瘟疫,他不知也就罢了,兹要听到,少不了要去出一份力。
陆昭深知自家师父的脾性,因此并未出言劝阻。
最重要的是,他对师父的手段很有信心。
时至如今,哪怕已打通任督二脉,陆昭仍摸不清老道的深浅。
只觉面前之人道行深厚如渊似海,宽广浩瀚,就象传说中大禹用来定海的神珍铁,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身为弟子,陆昭还是提醒道:“山中多虎豹,疫鬼势凶,左家庄吉凶难料,师父此去小心为上。”
黄花老道微微颔首,还要再嘱托几句,旁边的年轻人却等不急了,满头大汗,低声催促道:“真人!形势危急,咱们尽快赶路吧!我庄上几百口男女老少这回能不能活命,全看真人了!”
疫鬼猛如虎,多耽搁一刻,便会多一人丧命。
老道于是不再罗嗦,撂下一句“安心守家,不必送了”,便与那左家庄来的年轻人推门而去。
陆昭目送师父远去,直到背影彻底不见,才转回观中。
刚一转身,八个徒弟便从四方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红蛛担忧道:“师父,师祖去左家庄驱鬼,不会有事吧?”
黄蛛立刻“呸”了一声:“大姐,你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师祖他老人家手眼通天,有的是手段!他老人家能出啥事?除非天塌了!”
青蛛见陆昭面色不虞,赶紧道:“大姐三姐,你们都少说两句!”
红蛛也发现了师父神情有恙,顿时不安起来,忙低头认错:“师父,小红又说错话了,您处罚我吧…”
其馀六蛛见大姐如此,也纷纷伏地请罚。
小金也道:“师父,二师妹心直口快,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昭哑然失笑:“说什么呢?难道为师在你们心里就这般不讲人情?赶紧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
众虫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来。
金蜈小心翼翼道:“师父,那您方才…”
陆昭抿了抿嘴,面沉如水,缓缓道:“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不祥之感…近来说不得要有祸事临门,或许就在今夜!”
俗话讲,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若换作常人,想一下也就过去了,往后该干嘛干嘛,八成不会当真。
可陆昭身为修行中人,讲究天人交感,知道这很可能不是错觉,而是冥冥中的一种预警!
只是师父黄花老道前脚刚走,后脚殃兆便生…世上真有这般巧合?
莫非是有人暗中预谋…
不对,也不一定是人。
陆昭陷入沉思,众徒弟面面相觑,没有任何感觉。
算了,不想了。
理不清头绪,陆昭索性一摆手。
“我摩云观向来与人为善,从不结怨,想来不会是仇家蓄意报复…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事儿还修甚么道,炼甚么法!”
想到这,他拿定主意,对多目金蜈吩咐道:“小金,你去把门户关上,今日闭观谢客!”
又对七蛛道:“你们七个,待会去把床铺被褥搬至前堂,咱们今晚就睡在这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来找我摩云观的麻烦!”
八虫齐声称是,都显得有些兴奋,甩尾曳足,各自忙活去了。
吩咐完徒弟,陆昭也没闲着。
他先去丹房将师父之前画的两沓黄纸符取来,围着前堂布了个简易的辟邪法阵,又在各处阵眼插上迷神香,铺上灶灰,圈成迷魂阵,来了个套中套。
最后翻出师父常用的铃铛、葫芦、铜剑、朱毫一类的法器,堆放在前堂,到时可随手取用。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恶客登门。
……
……
转眼到了晚上。
天黑风急,乌云遮月。
用过晚膳,吃饱喝足,陆昭便学师父整个身行头,大马金刀端坐前堂,闭眼开始养精蓄锐。
多目金蜈和七彩蜘蛛前者埋伏在内,后者潜伏在外,内外夹击,以保万全。
三更时分,四野寂寂。
陆昭忽地睁眼,旋即便听观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
空、空、空。
紧接着,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子声被夜风裹着飘入门扉:“有人在家吗?”
多目金蜈从房梁上露出头,陆昭摆手示意它稍安勿躁。
门外女子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自言自语道:“我见这里灯火通明,不象是无人的野刹,莫非是睡下了…”
叩门力度加重了几分,娇声喊道:“道长?有人在吗?奴家金巧儿,打西边赵家庄往处省亲,途中耽搁错过了日头,特来贵宝地借宿一晚。道长慈悲,可否行个方便?小女子这厢拜谢了。”
陆昭坐在堂里听得清楚,冷笑不已。
此地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里不见半户人家儿。
省亲?省得什么鸟亲!
这鬼东西,编瞎话也不知编得真一点!
真把他当棒槌了!
遂冲大徒弟使了个眼色。
小金心领神会,悄无声息沿窗户爬至院中,将大门轻轻推开。
吱吖——
且说那女子见门内始终没有回应,正要再敲,忽然大门开了条小缝儿,里面黑黢黢一团,瞧不清个所以然。
当即大喜过望,挺胸就要往里挤。
不料乐极生悲,脑袋刚钻进门里,甫一抬头,正对上几十只闪着红光的眼睛。
定睛一瞧,只见门板上赫然倒挂着一条金背赤头的大蜈蚣!
此时跟她脸贴着脸儿,一对儿狰狞的腭牙距鼻尖儿不足半寸,往下吧嗒吧嗒滴着涎液。
女子只觉额上一凉,霎时花容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惊得心肝儿直颤,指着蜈蚣,吓得音儿都变了:
“妖、妖怪!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