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当前,陆昭腹中饥火难耐,再不顾甚么仪态风度,真个是:
筷似流星赶月,勺如飞燕衔泥。
眼盯红烧肘子,手取清蒸鲥鱼。
腮帮鼓若蛙肚,喉结动如蟾鸣。
但闻唏哩呼噜声不绝,霎时杯盘狼借见底空。
同席几人还在为李家大爷“抵犊情深”的演说唏嘘不已,忽见身旁这位方才还道骨仙风、言谈玄妙的“崐仑修士”,此时竟丝毫不顾忌形象地胡吃海塞起来,好象那饿死鬼投胎,八辈子没见过酒肉。
一个个都看傻了眼,手中酒杯悬在嘴边,忘了啜饮。
那先前问话之人,更是张口结舌。
等明白过来,一桌酒菜已空了大半。
陆昭沉浸于祭赛五脏庙,对周遭目光毫不理会,只顾埋头苦干。
吃相之豪迈,与满堂衣冠格格不入,恰如鹤立鸡群,分外扎眼。
高台之上,李纲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方才收场,正接过管家递上的汗巾拭泪,偷眼扫过全场,见众宾皆低头抹眼,点了点头。
正得意间,忽见角落一桌,有一青袍小道正埋首大嚼,形象粗野,不由眉头一皱,心生不悦,暗忖:‘此是何人?这般无礼?’
但因是喜庆之日,不便当场发作,只得强压怒火。
那主宾席上的黄袍老道,亦被陆昭弄出的动静吸引,斜眼瞥来,见是个面生的小道士,并未在意,只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野道,溜进来蹭吃蹭喝。
冷哼一声,托袖夹起一箸鱼脍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那厢陆昭还在痛造。
吃得兴起,也不管那许多,咀嚼之声吧嗒作响,喝汤之音呼噜震天。
有时吃得急了,呛得连连咳嗽,引得一众宾客频频侧目,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纲见满堂注意力都被他吸去,自己反倒成了配角,额上青筋乍现。
“诸位,还请…”
刚要开口,让众宾目光向他看齐,便听一道响亮无比的饱嗝。
声震屋瓦,馀音袅袅。
满堂宾客愕然,目光又齐刷刷聚焦于陆昭身上。
李纲再也忍耐不住,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指着陆昭怒喝道:“哪里来的野道人,如此放肆!敢在我李家喜宴上搅扰宾客,成何体统!”
陆昭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拿起桌布擦了擦嘴,又拍了拍鼓起的肚皮,懒洋洋道:“李员外,你这席面办得不错,酒菜甚是可口。”
李纲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不知礼数的狂徒叉出去!”
一声令下,即有两名膀大腰圆,如狼似虎的护卫应声上前,伸手架住陆昭双臂,欲将其丢出厅外。
岂料二人手刚搭上陆昭肩头,便觉如同按在了铁铸石雕之上,任他们如何使力,后者亦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拼尽全力,憋得面紫耳赤,陆昭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有闲心端起酒杯抿上一口。
李纲见状,愈发怒不可遏。
“废物!都给我上!”
又有五七名健仆扑上,抱腰的抱腰,抬腿的抬腿,然而陆昭便如同生了根一般,七八条大汉使尽吃奶的力气,竟不能撼动分毫。
众宾皆惊,哗然之声四起。
陆昭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耐了,轻轻一拂袖,道声:“聒噪。”
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七八名汉子便如遭重击,惊呼声中,一个个滚地葫芦般跟跄后退,撞翻了好几张桌椅,杯盘碗盏碎了一地,汤汁酒水洒了一身,东倒西歪,好不狼狈!
满堂皆寂。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李纲指着陆昭,手指颤斗,又惊又怒:“你…你…”
陆昭却不再看他,目光射向黄袍老道。
“妖孽!还不显形?”
这一声断喝,直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耳中嗡嗡。
那黄袍老道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闻听此言,面色骤然大变。
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与狠戾,强自镇定道:“无量天尊!贫道乃崐仑修士,尔是何人,敢在此胡言乱语,污我清名?”
“崐仑修士?”
陆昭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讥讽,“凭你身上那股腥骚臭气,贫道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也敢冒充玄门正宗?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言罢,暗运玄功,并指如剑,遥指妖道,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长存,破!”
随着他最后一个“破”字出口,指尖迸出一道清蒙蒙的清光,冲黄袍老道径射而去。
那妖道见状,惊骇欲绝,慌忙祭起手中拂尘抵挡,口中亦念念有词,周身腾起一股黑黄色的妖气。
然而陆昭这道破邪霞光,乃是货真价实的玉清正法,岂是妖祟能挡?
清光过处,拂尘寸寸断裂,化为飞灰,妖道周身的黑黄妖气亦如沸汤泼雪,迅速消融溃散!
几乎在同时,其身上道袍、头顶玄冠皆如幻影般扭曲破碎,消失无形。
白烟散去,显出真身。
在场众人看了一眼,纷纷惊叫起身。
只见那椅子上坐得哪是什么玄门真人?分明是只人立而起的大黄皮子!
脑袋上顶着个白惨惨的人头骷髅,浑身毛发焦黄,此时正呲牙咧嘴,恶狠狠盯着陆昭,眼中凶光毕露。
“妖…妖怪啊!”
“救命!”
“快跑哇!”
“……”
宴厅顿时大乱,宾客们哭爹喊娘,争先恐后地向门外逃窜,桌椅翻倒,杯盘跌碎。
那黄皮子忿忿瞪了陆昭一眼,将这坏它好事的道士暗记在心,晃一晃化作一道黄烟,便要趁乱遁走。
“想逃?”
陆昭早有防备,岂容它走脱!
足尖一点,身形快如鬼魅,眨眼拦在黄烟之前,右掌赤霞真气凝聚,挥出一道灼热掌风,挟带风雷之势,悍然拍去。
这一掌来得太快,那妖孽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嘭!
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赤霞真气贯脑而入,黄皮子精浑身剧颤,眼中鬼火熄灭,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软软瘫倒在地,毙命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