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当“废了女娲人族圣母之位”这行字，在青紫烟气中彻底定格时。
整个破败的神庙之中，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黄飞虎和他身后的几名近侍，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骇人的惨白。
他们神色惊愕地站在原地，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天地间最不可名状的恐怖。
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无法呼吸
废了女娲娘娘的人族圣母之位？！
黄飞虎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这位“前辈”，在说什么啊？！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黄飞虎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女娲娘娘位列天道圣人！
更是人族的造物主，是当之无愧的人族圣母！
此等言论，已经不是大逆不道，而是公然与天道为敌，与圣人为敌！
“跑！跑！”
黄飞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起来。
他心中疯狂地呐喊。
一定要离开此地！
一定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听过！
这种级别的对话，这种级别的因果，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阐教三代弟子能够承受的范围。
只是听闻此言，恐怕都会被圣人感知，降下无边业火，瞬间化为灰灰。
为何
为何天机不显，圣人不至？！
老师不是曾言，圣人无处不在，处处皆在，即便心中默念圣人名头，亦可被圣人感知吗？！
为何，为何此次
“哈……”
就在黄飞虎几乎要被恐惧压垮，准备不顾一切拉着帝辛逃离此地时。
一道极轻的笑声，突兀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这笑声在这死寂的神庙中，显得如此刺耳。
几人僵硬地转动脖子，用一种见鬼般的目光，望向了立于破败神象前的帝辛。
他们的大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帝辛的肩膀开始抖动，笑声逐渐从小转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笑声在神庙中回荡，震得屋顶茅草簌簌作响。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帝辛望着半空中依旧悬浮的青紫文本，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刹那间，他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生出了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同道之感！
他以为，当今大商，当今天下人族，唯有他一人对高高在上的漫天仙神心怀不满。
唯有他一人，在人王不得修行的枷锁下，感受到了人族的悲哀与不甘。
未曾想到……
这位藏身于破庙中的前辈，竟是比他还能想，比他还敢想！
怪不得……
怪不得前辈会问自己敢不敢做！
人族圣母啊。
当今洪荒亿万万人族共同尊奉的圣母，是人族的造物主，是人族信仰的源头……
废女娲圣母之位？！
此举，无异于刨了人族自己的根！
“孤……敢不敢……”
帝辛的笑声缓缓止住，他扪心自问。
女娲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圣母之位，更是一种像征。
像征着人族受天道庇护，像征着人族在洪荒的正统地位。
帝辛虽有心改变人族被仙神压制的现状，虽渴望人人如龙。
但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人族的“正统”地位，从未想过要和圣人撕破脸皮。
这代价，太大了。
大到他这位人王，也必须掂量。
一念及此，帝辛深吸一口气，敛去了脸上的狂态。
他对着神象，再次躬敬地拱手，缓缓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晚辈……”
他刚说出两个字。
神庙半空之中，青紫烟气再次翻涌，打断了他的话。
新的文本，带着一股直刺人心的锋利，悍然浮现：
“是不敢想，还是不敢做？”
帝辛瞳孔一缩，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烟气翻腾，拷问接踵而至。
“女娲造人，凭借人族无上功德成圣，高居混沌娲皇宫。”
“人族初生，艰难求活，于万族夹缝中挣扎，这位圣母娘娘，可曾现身？”
“上古妖族屠戮人族亿万万，炼制屠巫剑，人族哀嚎响彻天地，这位圣母娘娘，可曾现身？”
一句句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帝辛的心口。
他身为人王，自然知晓上古秘闻，这些……
都是事实！
“巫妖已过，人族当兴。”
“三皇五帝治世，可你且看，三皇之首是谁？”
帝辛心神剧震！
三皇之首，天皇伏羲！
是……
女娲的兄长！
“人族崛起，气运鼎盛，成天地主角。”
“可分润人族气运，高坐云端，俯视人族的，又是谁？”
“可曾细细想过？”
烟气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给予帝辛思考的时间，但紧接着，是更锋利的诛心之言。
“可曾……”
“想做，却不敢做？”
帝辛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粗重。
他发现，自己心中所有隐藏最深的不满、困惑、愤怒，全都被这位“前辈”赤裸裸地揭开，摆在了台面上。
他确实想过，但他不敢深想！
因为想下去，就是圣人，就是天道！
“你可知……”
就在帝辛心神激荡之时，烟气文本再变，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帝辛的脊椎升起。
“大商日后如何，人族如何？！”
“你可知……”
“你——”
“未来又如何？！”
“你可知……”
烟气最后一次凝聚，化作了一行让帝辛毛骨悚然的终极拷问：
“你今日所敬畏的女娲，未来会如何待你，待人族？！”
“你可知”
“大劫已至！”
“你可知”
“你——”
“已站在诸天神圣，漫天仙神的棋盘之上？！”
轰！
一行又一行的文本拷问，仿若一柄千斤巨斧又一下的劈在帝辛心头。
大商？
人族？
未来？
大劫？
下一秒，青紫烟气化作的文本钻入帝辛脑海，转而化作一幅又一幅画面。
女娲宫中上香
轩辕三妖入朝
西岐举兵伐商
封神榜上有神名
帝辛神色呆滞地定在原地，久久不动。
“大王？！”
“大王？！”
黄飞虎强忍心中恐惧，试图上前拉动帝辛尽快离开此地。
此种大逆不道言论听多了
日后圣母娘娘当真计较起来，人族大王皆要承受代价！
“呼——呼——”
帝辛似是反应过来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充斥血丝。
“幻幻觉？！”
然而转瞬间，帝辛便将这个念头抛却。
不！
不是幻觉！
那画面如此真实如此恐怖
怎可能是幻觉！
可既然不是幻觉
帝辛一把推开黄飞虎，拱手对着神象道：“前辈”
“那画面，那未来”
青烟缭绕，再次组成文本。
“信与不信，皆系你一念之间。”
“吾累了”
“若不敢做，便退去吧。”
随后，烟雾自东向西，于半空中转了三圈，这才缓缓落于三柱即将燃完的香烛之上。
帝辛沉默片刻。
转过身，向神庙外走去。
见状，黄飞虎等人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当即迅速离开，生怕久停此地会再听到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夜半三更。
一道身影站在神庙前久久不动。
片刻过后，象是想明白了什么，走进破败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