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浓重京片子口音,文质彬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两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胸口别着钢笔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口,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公文包。
那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打扮,和这充满机油味和火药味的海岛格格不入。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团里的政委,也是一脸的紧张。
“我是翟云涛。”
翟云涛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你们是?”
“哎呀!可算是找到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激动地上前握住翟云涛的手,“翟团长你好!我们是从奉天研究院连夜赶过来的!
“研究院?”
翟云涛和陈大友都懵了。
这雷达站跟研究院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你们找我干啥?要借兵?”翟云涛一头雾水。
“不不不,我们不是找你借兵。”
那个中年人擦了一把汗,目光在屋子里急切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的盼盼身上。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就象是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我们是来找盼盼同志的!”
“谁?盼盼……同志?”
陈大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帮高级知识分子,管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叫同志?
只见那两个研究员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一圈惊掉下巴的表情,快步走到盼盼面前,态度那叫一个躬敬,甚至带着几分崇拜。
“顾盼盼小研究员!你好你好!”
中年人弯下腰,双手握住盼盼全是机油的小手,也不嫌脏,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们是奉天研究所的!关于那个合成氨尿素设备的高压阀门设计图……就是您之前在奉天画的那张,我们在实际试制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点热膨胀的问题,卡了整整半个月了!”
“院长说,这个问题只有您能解决!”
“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查到了您来这儿探亲,就厚着脸皮追过来了!希望没打扰您休息!”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雷达机柜里那嗡嗡的电流声。
翟云涛张着大嘴,看看这两个对他都只是客气点头的研究员,再看看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小侄女。
脑子里象是有一万只鸭子在叫。
尿素设备?图纸?研究员?
这……这还是那个为了块大白兔奶糖跟他撒娇的小丫头吗?
陈大友更是彻底傻了。
他手里的图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虽然搞不懂化工,但也知道那个“尿素设备”是国家现在的重点项目,能参与那个项目的,那都是国宝级的专家啊!
“那个……叔叔好。”
盼盼倒是很淡定,这种场面她在奉天也不是没见过。
她抽回自己的小手,挠了挠头:“热膨胀呀?那个我之前好象在备注里写了,要用且切比雪夫多项式算一下那个曲率……你们是不是算错啦?”
“对对对!就是那个曲率!”
中年人猛拍大腿,恍然大悟,“我们就觉得是那里不对!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行了行了。”
盼盼打断了他们的彩虹屁,指了指桌上那张雷达改造图纸,小脸一垮,叹了口气。
“那个阀门的事儿好说,但我现在有点忙。”
“忙?”中年人一愣,“忙什么?”
“我在想怎么给这个雷达治病呢。”
盼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陈大友,有些委屈地说,“可是陈爷爷说我是胡闹,说这图纸不行,我也没办法呀。”
那个研究员一听,立刻转头看向陈大友,捡起地上的图纸扫了一眼。
虽然隔行如隔山,但他能看懂那些复杂的数学模型和电路逻辑。
“这位老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研究员板起脸,拿出了专家的架势,“顾盼盼同志虽然年纪小,但她的计算能力和逻辑思维,那是连我们所长都自愧不如的!既然她画出了这个图,那就说明经过了严密的推演!”
“我们搞科研的,讲究的是达者为师!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陈大友被训得老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翟云涛训他,他还能顶回去。
可被这种省城来的专家训,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三岁孩子训,这感觉……太魔幻了。
“既然专家都这么说了……”
陈大友深吸一口气,看着盼盼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心里那道防线终于崩塌了。
他咬了咬牙,象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改!”
“出了事,我陈大友扛着!大不了,我这辈子的工资都赔给国家!”
有了陈大友的松口,雷达站里立刻忙碌了起来。
盼盼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总指挥。
“魏渊哥哥,你去帮我把那个可变电容拆下来,小心点,别碰坏了旁边的玻璃管。”
“陈爷爷,麻烦您把这几个电阻换成大功率的,我这个滤波器接上去之后,回流电流会变大。”
“大伯,你……你就在门口站岗吧,别挡光!”
翟云涛摸了摸鼻子,乖乖地退到了门口,看着里面那一老一小配合得竟然出奇的默契。
陈大友一开始还有些手抖,毕竟是在这台价值连城的机器上动刀子。
但随着改装的进行,他越干越心惊,越干越佩服。
盼盼设计的那个小小的电路板就象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巧妙地切入了原有庞大笨重的电路系统中。
她没有大拆大改,而是利用几个关键的节点,把那个外挂式的滤波器完美地“寄生”了上去。
这种设计思路,既保留了原机的稳定性,又最大限度地提升了性能。
简直就是……天才!
“好了!”
半小时后,盼盼放下了手里的电烙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接好啦!可以开机试试了!”
此时,雷达站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那两个没走的研究员也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个化工天才在电子领域是不是也一样妖孽。
陈大友的手放在那个红色的激活按钮上,掌心全是汗。
他看了一眼盼盼,又看了一眼翟云涛。
“那我……开了?”
“开!”翟云涛沉声喝道。
“啪嗒!”
开关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