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淡淡道:“你好,闻同志。”
时夏不好意思地对师父笑笑,又对着闻晏小声道:“我一会就下班了,晚上我请你下馆子,你跟我说说芳芳的事”
闻晏手中一直提着的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他将其中一个放到门边的等侯椅上,对李医生说:“李医生,这是给您的一点节礼,给您拜个晚年。时夏是…我姐,在京城承蒙您关照。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李医生想推辞:“这怎么好意思,闻同志太客气了……”
闻晏没说话,将手里另一个包直接递到时夏手里,手指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的指尖。
他心头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这是芳芳托我带给你的,她一直惦记你。”
时夏手上一沉,接住了包。
她看了看师父,帮着打圆场:“师父,闻晏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就是个年节意思。回头…回头我再还礼就是。
李医生看看时夏,又看看举止得体的闻晏,没再坚持:“行吧。谢谢你,闻同志。”
时夏笑开了花,转向闻晏:“看吧,我师父很好说话的!你要不要在这儿等我一会?”
闻晏摇摇头,“不眈误你做事。我在胡同那家茶铺坐坐,等你下班。”
他说着,便往门口退去,显然是不想再多打扰。
时夏把手里的东西也往门边椅子上一放,跟着他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闻晏在门帘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身上单薄的毛衣,“就几步路,不用送。外面有风,你也别出来了。”
时夏笑道:“好久没见,我也得客气一下嘛。”
闻晏唇角也弯了弯,摆摆手,转身掀帘出去了。
时夏站在门内,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一回头,正对上李医生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傻笑:“师父,我这就继续去装药包”
蓦地,门帘又被掀开,一道黑色身影,逆着光,时夏忙向门口走了一步,“怎么又回来了?”
那身影放下帘子,时夏才看清,进来的是明曜。
他今日也穿着黑色大衣,清冷沉静,眉眼疏淡。
“师父。”
他先向李医生问好,又对门边的时夏颔首示意,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将她未及收敛的、带着雀跃的表情尽收眼底。
时夏脸上的笑容在看清来人时,僵了一下,随即迅速调整,恢复了惯常的礼貌微笑:“明师兄。”
好吧,白激动了。
时夏拎起一旁椅子上的两个帆布包,暂时先放在柜台后面。
李医生看着眀曜,指了指对面的方凳:“坐吧,复诊。”
明曜依言在诊桌旁坐下,伸出右手腕。
李医生搭上三指,凝神细诊。
时夏也赶紧净了手,侍立在师父身侧,目光扫过明曜的侧脸。啧,这骨相…也不算白激动?
她唾弃自己一下,赶紧默背千金方,提醒自己现在是严肃的医疗现场。
李医生诊得仔细,时间比上次似乎短了些。
“自己感觉如何?药可按时服了?”
“已服完。畏寒减轻,夜间安卧,精力较前好些。”
“脉象较前和缓,那股外来的躁毒之气已去七八,深伏的寒滞也略有松动之象。方子需要调整,减两味攻伐的,加一味温通固本的。”
李医生说着,与明曜低声讨论起具体的药味增减与分量拿捏。
时夏在一旁凝神细听,偶尔在心底对照自己之前所学的理法方药,觉得师父的调整果然精妙。
开好新方,李医生将药笺递给时夏:“按这个去后院仓库抓七副。”
“是,师父。”时夏接过方子,对明曜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后院。
等她拎着药包回到前堂,李医生道:“等下去灶上熬一副出来,按新方子,煎法照旧。让你师兄今儿就把药喝了。”
时夏:“恩。我这就去。”她转身欲走。
李医生叫住了她。
李医生本想着关门几天,但想了想,倒也不必因噎废食。
“接下来几天,卫生部和京城中医药学会那边有联合座谈会,点了名让我这老婆子去参加,得连着去三四天。药铺这边,你一个人应付日常抓药还行,若有复杂的病症来,恐怕吃力。正好你明师兄这几天有空,我让他过来帮着坐堂应诊。你多跟着学学。”
时夏有些意外,看了看明曜,见他神色平静,显然已与师父商量好。
“好的师父,我知道了。我会跟着师兄好好学的。”
师父能参加这种会,果然是业内泰斗级别的待遇。而且,让这位大佬师兄亲自看诊,倒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恩,”李医生对明曜道,“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时夏这孩子,基础尚可,人也机灵,就是欠缺些临症应变的老练,你多提点她。”
明曜微微颔首:“师父放心,我会尽力。”
李医生又对时夏说:“你去煎药吧,今天这副药就在这儿煎了服下,看看反应”
时夏连忙应下,拎起一副药,“师父,师兄,我去煎药。”
她进了后院小灶房,生火、坐壶、煎药,守着火,看着砂锅盖沿冒出绵密的白汽,药香也由清冽转为一种醇厚沉郁的草木气息。
药熬好了。
时夏将药碗放入托盘,想起明曜上次说不嗜甜,没再放梅子。
但想了想,还是泡了一杯解苦清口的花茶。
端着托盘回到前堂,明曜正与李医生低声说着什么。
时夏将托盘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柜台上:“师兄,药好了。”
明曜目光扫过托盘:“有劳小师妹。”
“不客气。”时夏笑笑,没多言,转身走到柜台后。
她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快五点了,临近医馆关门的时间,半个小时,足够她分装好剩下的消滞茶包。
柜台台面上摊开着几小筐焦山楂、陈皮、茯苓块等,旁边摞着一叠裁好的方形粗纱布和细麻线。
时夏坐下来,开始快速分装。
明曜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缓缓饮尽。随即端起那杯花茶,抿了一口。
清淡微甘,带着薄荷的凉意直透心脾。
他握着温热的茶杯,馀光扫过柜台方向。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落回自己手中的茶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