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除夕,时夏和师父一起度过。
刚过晌午不久,李医生便钻进灶房。
时夏也跟进去打下手,她本想说随便弄两个菜便好,李医生却说:“我一个人过除夕的时候,也总要认真备上几个菜的。如今多了你,更该好好准备。”
时夏心里一暖,嘻嘻笑道:“那我提前谢谢师父!等下剁肉馅的活儿交给我,我力气大!”
“行,”李医生应着,手里开始处理一条刮净鳞的鲤鱼,“你去把那块五花肉剁了,要细些。我把这锅菜炖上,就和面,咱们赶在天黑前,把饺子包出来。”
时夏爽快地“哎”了一声。
李医生炖的是个简易版的“佛跳墙”,没有海参、鲍鱼、鱼翅那些金贵物什,用的是干香菇、木耳,泡发好的黄花菜,加之新鲜鸡块、几片金华火腿提鲜,还有炸过的鹌鹑蛋、冬笋片,统统放进那个厚重的紫砂煲里,加了绍酒和生姜,用炭火慢慢地煨着。
偶尔盖子一掀,那股混合酒香、肉香、菌菇鲜香的浓郁气味霸道地弥漫开,勾得正在“咚咚咚”奋力剁肉馅的时夏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不多时,李医生和好面,用湿布盖着醒了一会儿。
两人转移阵地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开始包饺子。
李医生看了看时夏包的饺子,馅倒是塞得足,就是型状歪歪扭扭。
倒是她擀皮的速度飞快,面团在她手里滴溜溜转几下,一张中间厚边缘薄、圆溜溜的饺子皮就飞了出来。
李医生直摇头:“得了,你专心擀皮吧。”自己则取皮、放馅、捏合,手指翻飞间,一个个元宝饺子便整齐地列队站在盖帘上。
时夏负责将一盖帘一盖帘的饺子端到院子里,借着天然的冰柜冻上。
回到灶房,时夏帮着烧火,看师父将鲤鱼和一碗扣肉上锅蒸。
热气蒸腾里,时夏感叹:“哎呦喂,师父,晚上我可真有口福喽!”
李医生笑:“那你是得多吃点,这么多菜呢。”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堂屋的方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
中央是那锅热气腾腾的佛跳墙,旁边摆着清蒸鱼、梅菜扣肉、一盘蒜苗炒腊肉,还有凉拌的心里美萝卜丝。
李医生又翻出酒瓶和一个小酒杯。
时夏主动请缨:“师父,今儿除夕,我陪您喝点儿!就一点点!”
“你?”
李医生睨她一眼,“一杯倒的量,可别又象上次。”
“哎呀,不会不会!”
时夏凑过去,抱着李医生的骼膊软声央求,“我就喝个杯底,意思意思嘛,大过年的,陪您高兴高兴!”
李医生妥协,多拿过一个空杯,斟了浅浅一个杯底,推到她面前。
时夏乐呵呵地双手捧起酒杯,郑重地举向李医生。
“师父,这杯酒,我敬您。谢谢您收我为徒,教我本事,还给我一个家过年。祝您新年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万事如意!”
昏黄的灯光下,李医生眼角的皱纹深深舒展开,笑意满满。
她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与时夏轻轻一碰:“你有这份心,师父就高兴。往后啊,好好学,把这身本事真真正正学到手,用在正途上,治病救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回馈了。”
“恩!我一定好好学!”时夏重重点头,将那杯底辣酒一饮而尽,火线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
她赶紧夹了一筷子香菇放进嘴里压了压,随即眼睛一亮:“师父,这个好好吃!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李医生见她吃得高兴,自己心里也舒畅,慢慢啜饮着杯中酒。
吃到一半,时夏去灶下煮饺子。
水沸后,她也没多下,书着数下了十二个,一人六个,取个“六六大顺”的彩头。
吃完年夜饭,收拾停当,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间或有烟花在夜空中绽开隐约的光亮。
“我没有守岁的习惯,年纪大了,又喝了点酒,早些歇息吧。”
李医生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偶尔亮起的夜空,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些,“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愿你新的一年,学业精进,平安顺遂,心想之事,皆有所成。”
说完,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纸包,递到时夏面前:“压岁钱,拿着,晚上放枕头下,压祟。”
时夏接过红包,鼻子一酸,眼框也红了:“谢谢师父…您对我真好。”
李医生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恩,我回房休息去了。你也早点睡,明日初一,说不定有拜年的来。”
看着师父回了卧室,时夏也回到房间,洗漱歇下。
把压岁钱放在枕头下,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思绪清澄,一夜无梦。
天刚亮,远近疏密不一的鞭炮声将她从深眠中唤醒。
她起身,从空间里取出备好的新年礼物,是用木盒装好的一瓶滋补药丸。
换上新衣裳,梳洗完毕,时夏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衣着得体,才出去找师父。
李医生正在灶房小煤炉,用小铁锅煮着冻饺子。
见她进来,打量一眼,难得夸了一句:“今天拾掇得挺精神。”
时夏今日穿着簇新米色麻花纹高领毛衣,下身一条正红色半身裙,裙长到小腿,配着厚实的黑色羊毛裤袜,外头罩了件浅色大衣,头发梳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
“那是!”
时夏故意挺了挺背,脚步轻快地走近,“新年新气象,我也不能天天当小土妞嘛。”
嘴里“噔噔噔噔”地配着出场音效,她将背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双手捧着那个木盒,递到李医生面前,“师父,新年快乐!这是我用仓库里的药材,给您制的养身健体的药丸。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弃。祝师父您新的一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笑口常开!”
李医生接过木盒,指了指锅里翻滚的饺子,“看着点,别煮烂了。我看看你的手艺。”
“啊?现在就看?”时夏一愣。
“咱们就是干这个的,药好不好,入口入腹方知。”
李医生已经拿起那木盒,打开,取出一颗药丸,先闻、再看,最后将药丸放入口中,含了片刻,才慢慢咀嚼咽下。
片刻后,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不错。配伍得当,中和醇厚,补而不燥,是适合老年人的路子。”
她看向时夏,“说说看,你这方子里,用了几分红参与黄芪?为何不用全归,而选了归身?”
时夏认真答道:“参芪用了三七之分单取归身补血和血之效,更合师父您日常调养所需”
李医生又问了两句关于药材产地和炮制火候的细节,时夏都一一答了,虽不算尽善尽美,但思路清淅,基础扎实。
眼看着师父还要问,时夏连忙讨饶,“师父~饺子再煮真要烂了,咱们先吃早饭嘛~”语调一拐三个弯。
李医生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考校,大手一挥:“行,吃早饭。”
她亲自拿了两个碗,将饺子捞起,白胖胖的元宝挤在碗里。
师徒二人就着窗外断续的鞭炮声,安静地吃起新年的第一餐。
晨光通过窗棂,落在桌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