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文保科技部的第 37 号修复台，顾明深的镊子悬在《韩熙载夜宴图》残片上方三毫米。恒温恒湿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他能看见绢丝纤维间凝结的千年尘埃，像被时光定格的雪。放大镜下，补纸边缘的虫蛀痕迹突然让他瞳孔微缩 —— 那排整齐的锯齿状缺口，与三个月前季氏送来的明成化斗彩杯上的人为损伤如出一辙。
季氏年会的水晶穹顶下，香槟杯沿触到嘴唇的瞬间，顾明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沈清欢穿着珍珠白鱼尾裙从旋转楼梯走下，颈间的镀镍玉璧随步伐轻晃，在锁骨下方投下月牙形阴影。他记得十二年前在巴黎古董展，她第一次戴上这种款式的玉璧，当晚就因镍过敏引发荨麻疹。
话音未落，沈清欢的玉璧突然滑落。顾明深弯腰捡拾时，袖扣蹭过她脚踝，触感像砂纸磨过细嫩的瓷器。当他指尖捏住玉璧的瞬间，体温传导的金属凉意里夹杂着细微的电流 —— 这枚玉璧的重量比标准件轻了 07 克。
凌晨两点的私人实验室，x 光机的红灯亮起。玉璧的内部结构显影在相纸上，饕餮纹的某道凹槽里，金属反光组成一串诡异的坐标。顾明深对照着国家文物局的东郊遗址档案，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 图纸上的宋代官窑遗址坐标，被人为偏移了 173 米。
保险柜开启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记忆。五年前的急救记录，沈清欢那栏 \"rh 阴性血\" 的备注被红笔圈了又圈。玻璃柜门映出他锁骨处的刀疤，那年他替她挡下绑匪的匕首，刀刃离颈动脉只有 05 厘米。
沈氏信托的顶楼会议室，季云川的手指敲着桌面，镀镍钢笔在阳光下发蓝。亿贷款，用元青花罐质押。嘴角扬起惯有的弧度，\"沈总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罐底的小机关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清欢看着那只青花罐被推进保险库。三个月前的体检报告在抽屉最深处，荨麻疹的过敏原检测结果触目惊心 —— 镍含量超标 200 倍。她想起季云川每次见面时的吻手礼，古龙水味里总混着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
在接待室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沈清欢的心跳漏了半拍。顾明深穿着深灰西装，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的伤疤。她下意识摸向颈间的玉璧，指尖触到温润的羊脂白玉 —— 这是今早从保险柜里换下来的，与季云川送的那枚款式相同，却不含任何金属成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触到了伤疤。沈清欢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绑匪的匕首刺向她时，这个少年突然冲出来挡在身前。鲜血浸透他的白衬衫，在她视网膜上烙下永不褪色的红。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沈清欢望着他眉间的川字纹，想起上个月在佳士得拍卖会上，他举牌竞得那幅《清明上河图》摹本时的模样。工作人员说，那幅画的修复笔记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愿此画常伴君侧，如我常伴君侧。
婚礼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沈清欢的婚纱拖尾扫过红毯时，顾明深注意到她颈间换成了一枚翡翠吊坠。季云川坐在嘉宾席第一排，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玉璧的轮廓，与沈清欢曾经佩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香槟塔搭建到第三层时，顾明深借故离开宴会厅。地下车库的监控死角里，苏雨桐将一个防水袋塞给他：\"探地雷达的数据，显示东郊地块有宋代官窑遗址。她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烧伤疤痕，\"昨天有人烧了考古队的档案。
深夜的修复室，顾明深用三维地质雷达扫描季氏送来的商代玉琮。仪器屏幕上，玉琮内部的纹路突然显现出异常的空心结构。当他用激光笔照射某道棱线时，一行微缩文字跃然眼前：\"开曼群岛 信托，文物估值 23 亿美金。
他摸出怀表，里面夹着沈清欢十五岁时的照片。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 rh 阴性血，总爱戴着爷爷留下的青白玉璧。刻着一行小字：\"愿你永远不染尘埃。
怀孕三个月的产检室，b 超探头在腹部滑动时，沈清欢听见了胎儿微弱的心跳。季云川陪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仿佛在确认某种胜利。她盯着他西装上的袖扣，那是用宋代官窑瓷片打磨的，据说来自东郊地块。
深夜的书房，沈清欢戴着耳机听婴儿监控。声音从杂音里浮现：\"找个靠谱的机构，就说孩子没保住\" 她握紧手中的录音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保险柜的虹膜锁亮起蓝光，她取出那枚青白玉璧，对着月光转动 —— 在某个角度，能看见内壁刻着的 \"沈\" 字，那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顾明深回家时，她正对着电脑看《信托法》第 22 条。他身上带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手里拿着个密封袋：\"这是你之前玉璧的检测报告，镍含量超标\"
他猛地抬头，眼中有震惊也有了然。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沈清欢摸向腹部，突然想起顾明深修复的那幅《清明上河图》摹本，画中汴河船工的号子声，曾让她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感到安宁。
季氏集团的破产清算会上，顾明深看着叶知秋将 89 页做空报告拍在桌上。彭博终端的屏幕上，季氏股价正在断崖式下跌，信用违约互换（cds）的曲线像把锋利的刀，剖开这家资本巨兽的血肉。
季云川坐在会议桌尽头，脸色比墙上的油画还苍白。他右手按着胸口，指缝间隐约有血迹 —— 顾明深知道，那是 panast 型肺癌的症状，癌细胞已经侵蚀了他的臂丛神经。
季云川的笑容凝固了。顾明深注意到他胸前的玉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佛珠 —— 那是上周他捐赠给故宫的青铜器里的随葬品。
顾明深摸出那枚从沈清欢那里拿到的玉璧，指尖抚过饕餮纹的凹槽。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在月圆之夜擦拭这枚玉璧 —— 当月光穿过某个孔洞时，会在墙上投出东郊遗址的真实坐标。
三个月后的秋分，故宫的红墙映着初升的朝阳。顾明深站在文物医院的露台上，看着沈清欢抱着女儿走来。小女孩的手指抓着他的衣领，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远处传来修复室的锤声，那是工匠在修补一尊北魏佛像。顾明深记得，佛像底座的暗格里，曾藏着季云川的行贿账本。现在账本已经作为证据移交司法，佛像则洗净铅华，重新伫立在博物馆的展柜里。
顾明深接过玉璧，指尖触到两枚璧的纹路。起《周礼》里说：\"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许破碎的玉璧，终能在时光的修复中，成为新的瑰宝。
沈清欢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镜片，在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处的钟楼上，鸽群掠过湛蓝的天空，翅膀拍打声里，她听见了十五年前那个少年的心跳，与此刻自己的心跳，终于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