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财务室的落地窗外，云海正漫过青灰色的山脊线。
江晚棠的目光却死死盯在计算机屏幕上。
女人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杂乱的声响，excel表格里的数字像群活蹦乱跳的鱼，窜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民宿这个月的流水又突破了一次，客房预订系统也还在不断弹出新订单。
但这些跳跃的数字非但没让她安心，反而象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堵。
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下几缕碎发
尤豫一会儿后，她随即拿起了丢在一旁的手机。
大儿子早上发来的微信还停在对话框里：“妈，早上接了个案子，晚上就不回来吃了。”
她看的心烦，过去这么久了，心性直白的林柯依旧是没有问候，没有关心，连个表情包都吝啬到不给。
这么直的男人，她想不通到底怎么的女孩儿才能看上。
江晚棠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这满屏的盈利数字都失去了温度。
愣了片刻，女人随手抓过桌上的帐本，钢笔尖在“员工福利”写下了几个数字。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写上自己儿子的婚礼请柬。
“又在算帐？”
丈夫林泽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捏着刚从果园摘的水蜜桃。
他身上带着后山泥土的腥气，工装裤膝盖处蹭着草渍，“山下那片竹林谈下来了，以后客人徒步路线能延长一公里。”
女人没抬头，笔尖在帐本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紧锁的眉头和泛红的眼尾，随即轻手轻脚的将水蜜桃放在桌角，“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问了也没用。”
江晚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关掉了计算机，看到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自己疲惫的脸。
窗外的云又厚了些，把远处的缆车线遮得若隐若现。
林泽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除了大儿子的婚姻大事，没什么能让这个坚强的女人苦恼。
要是再过几年，林柯还不给出份答案，等林深也到了年纪，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妻子会愁成什么样。
虽然他倒是感觉没什么好急的，但一切还是以妻子的感受为重。
他走到女人身后，手掌轻轻按在她紧绷的肩膀上，“还在为阿柯的事心烦？”
随意的开口询问时，男人突然注意到了女人发间的几缕银丝，心尖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但还是笑着继续，“那小子就是个闷葫芦，上次视频我看他桌上还放着你织的围巾呢。”
“围巾能当饭吃吗？”江晚棠转过身，眼圈有点红。
“他马上就二十七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每次打电话就说忙忙忙，时间过的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几年，他就三十了……”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更加激动，声音中带了些颤音。
男人只好替妻子擦去眼泪，继续安慰起来，“别太焦虑，按林深那小子说的，缘分到来就一瞬间的事情。”
“他还整天念叨着自己说不定哪天走路就捡到一个亿了，到时候分我们一万呢。”
“噗嗤。”女人终于被逗笑，林泽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有时候幽默基因还是很有用的。
“算了，不管他了，希望跟你说的一样吧，哪天他突然把女朋友带上门了，我也高兴一点儿。”
女人叹了口气，微微起身，“先吃饭去。”
男人笑着点点头，顺手拿起了妻子的包，“老李家的烤羊排新腌了料，再不去就被抢光了。”
女人没摇头，只是顺从的跟着丈夫离开。
暮色把停车场的地砖染成深灰色，银灰色的大众在民宿一众豪车旁显得有些不起眼。
女人不想开车，干脆地坐进了副驾。
她看了一眼丈夫发动车子时，手腕上那块戴了十年的手表，那是很久以前她在一家精品店买的，现在依旧被男人保养的很好。
“其实……”林泽突然开口，车子驶过民宿门前的石板路。
“上回我托景区管委会的老刘给阿柯介绍了个姑娘，是在京市做法律援助律师的，在国外进修了几年，最近也是要回来了，跟他还是大学校友。”
江晚棠猛地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那孩子怎么样？”
“照片看着挺文静，戴眼镜，跟阿柯一样喜欢钻图书馆。”
林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我没敢跟你说，怕你又催……”
一听这话，女人的气势又消下去了，无奈地靠坐在了座椅上，“催也没用，人家大律师见不见还是一回事呢。”
车子拐下山道，夜市的灯火在前方渐次亮起。
江晚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心里那块堵了一天的石头忽然松动了些。
她想起林深小时候总爱拽着她的衣角逛夜市，看见烤糖画就走不动道，自己不想买，林柯就会偷偷带着他买下来。
现在两兄弟，一个上学，性格跳脱到不行。
另一个，哼哼，她怀疑是上辈子石头转世投胎到她肚子里。
终于见到了街角亮着灯的大棚烧烤摊，林泽把车停在路边。
女人推开车门，夜风卷着熟悉的孜然香扑进鼻腔。
忽然觉得满山的云雾和满屏的数字，都不如眼前这摊跳动的炭火来得实在。
“大胖子烧烤，几位？”
老板熟稔的招呼着客人，抬头才发现是老客户。
“哎哟，林哥江姐，来来来，正好你们儿子也在吃呢，我带你们去包间。”
“恩？”
女人疑惑了一声，随即看向丈夫，男人明显也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林深吗？”
“对喽。”男人搓了搓手，“难道你们事先没通过气？”
“他一个人吃？”女人蹙眉，这地方可离租房不近。
“不是啊，还有个女孩子。”老板挠了挠头，“你们儿子说是好朋友，我干脆就把他带到了你们一家子常吃的那个包间。”
夫妻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女人随即摆了摆手，“不了，我们进去看看儿子，然后你重新安排个包间，别让他知道了。”
“啊？！”老板有些没搞懂，他开始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家子吵架了。
但看起来又不象，“确定？”
“对，听说你女儿放暑假要来景区玩，我会给你们留个大房间的，六折优惠。”
女人又抛出了个条件，听得男人两眼放光。
“得嘞，我去找人给你收拾出来，你们看好了叫我。”
说完这句，他赶紧迈着步伐，叫了个服务员跟着安排包间去了。
……